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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人志士拱卫疆土,掌握大局,整个城池迅速地运转起来,但那些尚有空缺的地方,需要他们这些人挺身而出,做些力所能及之事。

被问到李梦梁的尸身,秦氏回应说先放着吧,是忠骨,天地皆可为墓,若是金陵守不住,亡国之魂,还归什么故乡?而玉带娇带着自己贡院里的同窗学子,一股脑扎去了南侧城门——城东南、城西是城池守卫的重点,这些地方她不搀和,但是城南的守备人手一直不足,官府是抽不开人手,不是掉以轻心。

贡院学子们主动请缨后,丰城侯同意,刚刚好填补空缺,逢夫人听说了,连逢源都没让他跟着自己,而是让他上了城墙,不过短短几日,等秦氏带着些吃的去看望儿子的时候,那个平日连府上庖厨不知道在哪的孩子,和城西的青壮劳力一同协作后,身体变结实了,声音便低沉了,整个人都莫名了有了精气神。

并且论气氛,城南这一处氛围是最好的。

虽然山河破碎,国难当头,但孩子们兴致十分高昂,请战意愿强烈,初次接触到城西这些他们此前从未接触的人群,表现出的不是鄙夷,而是同理和关怀,纷纷表态说等这场国难过去,他们一定要去城西帮他们重建家园。

玉带娇嘛,小姑娘倒是什么时候都很踊跃,每天干劲儿十足,最近大概是尤其踊跃。

因为她父亲的案子落定了。

北京朝廷听说了小姑娘为父伸冤费力找寻证据的壮举,赏了她一副冠带褒奖,除了对玉府一些规制内的抚恤补贴,还特许她父亲的公屋继续让他们兄妹使用五年,玉带娇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直接蹦了起来,当着很多人的面,抓住身边的琉璃珥,猛地就在她的脸上亲了一口!

琉璃珥:……

李敏:……

不过那一口之后,那副褒奖的冠带没有到她手里就是了。

李敏大人叩住了它,四爷也表示说小姑娘爱惹事,之前闯了那么多祸,一码归一码,等此灾过去要她在应天府衙门尽半年的义务劳作之后再还给她,还有七月十七日被她打伤的锦衣卫,全部医药养疗费用由她来出,不要总装作没事人一样。

这件事秦氏和邝简听说后,表示很赞同,这个小姑娘家雀似的爱翘尾巴,不给她好脸色自己都能灿烂,性格必须磨一磨,她哥哥管不了他,夫家管不了她,父亲又没有了,他们这些她的叔叔伯伯不看顾着点,这孩子将来无法无天了。

四爷甚至跟手下吩咐了,“玉老板的富春堂以后别客气,刊印的书册,都严格地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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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快乐和谐的南城墙也有过一次不愉快就是了。

那一日是八月二十五日正午,蝉鸣聒噪,气候炎炎,清风舒爽,唐观太监趁着阳光好,登上了城墙。

在北方,王振土木堡一败尸骨不存,王振一党的马顺被人活活打死,金陵城中的唐观听说后,惶惶不可终日,面也不敢在衙门里露,但丰城侯私下与秦氏的沟通是,之前唐观贪渎了许多赃款现在家国危急,也该他一丝一缕地吐出来,所以秦氏登门时,唐观觉得这是将功折罪的大好时机,所以赶紧表现,今日他各城防区送完物资,大摇大摆等着南城墙,开始拉长腔——

“对!那个是干粮,放那里那里!”

贡院的学子刚忙完炮弹补给,还要搬运这位的恩赏,并且唐观自我感觉十分良好,以为没有人知道他的事,以为学生和贱民好骗,支使完还要装腔作势:“这个灾啊,就是太平教前掌教李梦梁招来的,悖逆本国,潜从他国,不然也不用有这么大的劫难……可苦了你们了!这李梦梁可真不是东西,叛国之人呐!”

玉带娇像是吃了一只苍蝇,立刻撸起袖子。

琉璃珥却手疾眼快,瞬间拉住她。

“他之前……!”玉带娇表情一急,一肚子骂人的话憋住了。

她心说你这个死太监跟我们说这些干什么,有本事你去通济门、洪武门,石城门、三山门说啊!看他们不把你打下来!李梦梁?李梦梁就是被你和王振从好好的锦衣卫逼成太平教掌教的!我呸!

琉璃珥表情却平静,朝着激动的小姑娘,无声地摇了摇头——

唐观腆出肚子,举着烟袋,在他们这些人面前出尽了风头,毫不吝啬地对他们表扬了一番,在得意洋洋地纾解了近日憋闷后,扶着城墙的墙垛,心满意足地走了。这一带住宅人烟不是很多,也是这个原因,南城墙不是守卫的重点,蝉鸣燥燥,夏意浓浓,唐观刚走下城墙,忽然发现城墙门洞的阴影里,一位白衣秀士正亭亭地站在那里。

那个人有一张似曾相识的、漂亮得不落凡尘的脸,一副淡颜惊艳,尤其是那一双眼睛,目光流转,似有玲珑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