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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淳没有任何犹豫便点了点头,对于他而言,这不啻是萧芷因最好的投名状。倘若办好这件事,他便再也无须有任何疑虑了。

第二十六章 辽宋宰相相对坐

不知是无意为之还是故意设计,总而言之,整个大宋朝廷一阵忙碌下来,册立皇太子的典礼和天子纳妃礼之间只隔了区区三日。由于只是纳妃而不是立后,因此诸般仪制被杀减了不少,其实按照一般的规矩,立妃不过是颁下金册金宝,哪有那许多的排场。也只是因为耶律燕毕竟是辽国庆安大长公主,这规模方才庞大一些罢了。

但是,有了册立皇太子时祭告天地以及祖庙的盛大排场来,纳妃根本算不了什么。一个是天子官家的妃嫔,一个是异日的天子,孰轻孰重一看便知,就连受邀前去观礼的辽国南府宰相张琳,在看了一堆繁复的礼节之后,都忍不住大为惊叹——辽国汉化已深,但是,中原却毕竟是大部分汉人承认的正统。即使是他这个从小在北地长大的汉人,此时也不得不在心里承认,两相一比较,辽国那些礼仪规矩便相形见拙。

心中这么想,但张琳嘴上自然不会承认,在大宋官员面前,他甚至还刻意摆出了一幅淡然处之的架势。宁为鸡头,不为凤尾,他乃是大辽宰相,即使如今大辽岌岌可危,也总比放弃家国投靠大宋来得体面,况且,他的年龄已经大了。只是,如今却不得不为家人稍作考虑,交好大宋臣子也是应当的。

正因为如此,在耶律燕被册封为贵妃的第二日,他便接受了几个大宋官员的邀请,在遇仙正店饮宴。虽然菜色琳琅满目,美酒醇香美女弹唱,无奈在座众人的心思都不在此,因此不说是味同嚼蜡,但究竟有多美味,却是没有多少人能够体会得出来。

这种场合,蔡京高俅等人当然不会出面,出席的除了张琳的老相识何执中之外,便是枢密副使侯蒙。两人俱是坐了主席,还有几个低品官员从旁作陪,一边聊着一些风花雪月的俗事,一边议论着各地风光。由于双方闭口不谈国事,因此气氛也逐渐轻松了下来,不似起先那么僵硬。

然而,酒过三巡,何执中终于漫不经心地丢出了一句话:“张大人乃是辽国重臣,不知道如今家中子侄辈是否已经出仕?”

张琳闻言心中大跳,连忙用一杯酒压住了脸上情绪,随后淡淡地一笑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的路自有他们去走,我却是向来不干涉的。若是愿意出仕,也得靠他们自己双手去搏一个功名,若是不愿,将来也就是做一个富家翁罢了!”

“国难当头,恐怕到时就是欲求富家翁也不可得!”

冷不丁听到这个声音,别说张琳,就是何执中也是勃然色变。他抬头望去,见是一个下面作陪的枢密院副承旨,当下便厉声斥道:“不得胡言,我看你是酒醉了,来人,带他下去好好醒醒酒!”

那年轻官员往日在枢密院看多了战况,心底对辽国多了不少轻视,此时趁着酒醉吐了真言,原本只是想刺张琳一下,想不到竟惹怒了何执中,也不禁有些后悔。见何执中叱喝,他连忙趁势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在两个伙计的搀扶下,装作大醉的样子朝外面走去。只是经过这么一遭,原先好不容易融洽起来的气氛又显得有些沉闷。

张琳面色铁青地坐在那里,捏着酒杯的手忍不住微微颤抖。刚刚那年轻官员的话未留一点情面,言谈之间,仿佛辽国必败无疑,这怎能不让他心中大怒?可是,前方战况确实不佳,压上去的兵员越来越多,动用的物资越来越大,谁知己方损兵折将不说,对方非但没有被压垮,反而似乎还强大了些许,此消彼长,难不成大辽真的要覆灭于区区女真蛮子之手?

他仰头灌下一杯酒,面色很快恢复了平静,仿佛没事人似的和何执中谈笑风生。见此情景,何执中也不由暗自佩服其养气功夫,自然是频频执壶相劝,却矢口不提刚刚的话。足足两个时辰之后,这一场聚宴方才结束,那遇仙正店的掌柜亲自上来谢了,这才命一干伙计将众人送出了门。

一出大门,被中秋的冷风一吹,张琳觉得头脑清醒了一些。马上又是天宁节了,他既然来了,就有必要抓住这个机会,否则,只要前方再乱,区区一次联姻恐怕也难以绊住大宋的脚步。再者,南京道耶律淳蠢蠢欲动,倘若事机有变,难说他不会采取什么行动。到了那时,幅员辽阔的大辽转瞬就会四分五裂,到了那时,只怕是会任人宰割。

何执中见张琳站在那里呆呆出神,便在其身后驻足了一会。对于张琳的汉学,他心中颇为佩服,而宋辽两国虽然在潜意识中互相视为敌人,但是在外交上却一向礼数周到,所以对于那些辽国汉官,宋国一向都保持着相当的礼遇。在这种危机关头,张琳这个南府宰相还能镇定若此,着实不太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