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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对方丝毫没有先发话的打算,唐松平只能轻咳一声率先开口道:“大人,草民此次远道从泸州而来,其一是因门中年少弟子无状冲撞了大人,特此向大人负荆请罪;其二则是因为西南马匹……”

高俅突然举手打断了他的话,目光中多了一丝咄咄逼人的意味。“唐老,我听说,这两年,因为朝廷提举成都路茶马司之政日益败坏,西南马匹生意也多由各地商人垄断,此事可否属实?”

“这……”唐松平没想到对方突然就提到正题,脸色登时就变了。“大人,朝廷虽然向有茶马互市的条例,但这些年来,由于各地官吏始终着眼于蝇头小利,得罪了不少夷人,因此大多数人若有马匹,常常更愿意和商人进行私底下的交易,所以,提举茶马司已经很不景气了。”他绞尽脑汁才想出了一个还算妥当的回答,心里却在计算着其中得失。

高俅悄悄地和旁边的高明交换了一个眼色,心中大为震动。要知道大宋缺马已经是长久以来的事了,之所以还能维持一定数量的骑兵,还是因为这些年边境茶马互市,从契丹和西夏买来了大批马匹的缘故。吐蕃大理也是朝廷买马的一个目标,只不过那些马主要是用来当作驮力,由此看来,若是再不加以整治,那么等到真正开战之时,很可能会出现乏马可用的情况。

“唐老,既然你不远千里亲自来此,那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好了。本来,唐门虽然是西南巨室,但因为自从五代时便安居蜀地,又向来服从官府管束,朝廷上下并没有人对你们有什么恶感。只不过,你们千里追击只是为了区区一张密图,更是在事情败露之后有意勾结契丹人,这些都是朝廷无法忍受的。虽然朝廷如今不欲大举用兵,但对于谋逆两个字却看得很重。相信你应该知道,若是我将先前的那些东西上呈御览会是怎样一个结果!”

尽管知道对方是虚言恐吓,但唐松平却不得不忍气吞声。沉默片刻,他便起身下拜道:“大人金口玉言,草民等自然不敢违逆。先前只是我等一时糊涂方才铸成大错,并非有意冒犯。若是大人不弃,西南有用我等之处,我唐门上下自当……”

“唐老,你是聪明人,应该明白我的意思。”高俅突然加重了语气,人也站了起来,“俗话说,侠以武犯禁,你们以莫大的家族合居一地,本来就容易引起别人的疑忌。西南地广人稀,朝廷虽然眼下未大加开发,但并不代表着不想开发。川中向有天府之国的美誉,汉夷同居一地的比比皆是。你知不知道,先前早就有人上奏,建议将巴蜀的部分居民移居荆湖一带,而且富户也不能幸免,听了这个,不知道你有什么感触?”

“这,不可能!”唐松平本能地惊呼一声,随即醒悟到自己大失常态,很快就镇定了下来。“我大宋州府虽多,但寻常官员都喜欢在北地任官,而蜀中多夷民,民俗更是难以捉摸,因此少有人肯去蜀地。大人,草民只想问一句,您是真的有意去西南?”

“不错。”

听到这斩钉截铁的两个字,唐松平顿时沉默了。他很清楚,如今面对的是一个巨大的赌局。高俅想要的是在西南打开局面,以便将来能够利用这份功勋而进入政事堂,而唐门也可以从中取得好处。但问题是,如果高俅的手腕不够高明而无法在那里立足,那么,帮助他的唐门也很可能带来麻烦。毕竟,高俅是拍拍屁股就能上路,而唐门却是土生土长的家族,将来要面对的问题就太严重了。

“大人,此事容草民考虑,三日后再给您答复,如何?”

“那就一言为定。”高俅也不罗嗦,转身便走,临出门时方才扔下了一句话。“这些天开封府和殿前司在汴京之中布满了人手,唐老可以在庄子之中自由走动,但请不要轻易出门,以免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望着那两人离去的背影,唐松平只得摇头苦笑,这算什么,自己是不是被变相软禁了?扎根蜀地多年的他分外明白,什么西南巨室,根本就是一句空话。辛辛苦苦经营数百年,可唐门仍旧难以在西南位居三甲,那几个在巴蜀经营盐铁的家族历史远比唐家更悠久,即便高俅不去西南,自己还不是要仰他人鼻息行事?

元符三年七月末,震动汴京的蔡王府狱终于告一段落。在开封府推官吴师礼大事化小的原则下,所有审问都未言及蔡王,而元凶三班借职邓铎虽然被定罪,却并非用大逆之罪,而是从旁罗列了十几项够得上极刑的罪名。因此,尽管赵佶心中极度不满,却仍是采纳了吴师礼的判词,单单将邓铎处以极刑而宽贷了蔡王,又下诏以吴师礼断案有功为名,升其为右司谏。但是,在背地里,所有蔡王府家人全部被撤换一空,就连武官也是从殿前司重新抽调。而当日刘况等数名有功的武官则以各种名义得到了升迁,随即被调离了京城。

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这件案子上时,阔别汴京将近七年的苏轼终于重回旧地。他先被贬英州,再被贬惠州,最后被贬琼州,六十多岁的人始终在岭南之地徘徊,身体早已是孱弱非常。要不是经常能够“巧遇”名医,恐怕他这条命早就丢在岭南了。此次回京路途遥远,饶是他一路行得再慢,旅途中也病倒了两次,多亏了两个大夫精心调养,这才能够转危为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