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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师承南城知名国画画家王知行,甫一出道便声名鹊起。那年,刚刚十八岁的沈清淮成为王知行的第二个弟子。

王知行在家设宴,款待这个新入门的小徒弟。我那时也在跟着我父亲学画,是以浑喊王知行一声“师公”。见了面,师公逗我,也逗沈清淮,“桑河,喊他师叔。”

十八岁的沈清淮穿白衬衣,风姿清绝,如中庭嘉树,身上还有一股挥之不去的少年气。我实在没法把他与“叔”这个字联系起来,噘着嘴不大乐意地喊了一声“师叔”。

沈清淮腼腆笑着,喊我一声“桑河”。

那一晚宴席直到深夜才散,王知行慨然论道,王知行夫人方菀红袖添香,一壶酒温了再凉,凉了再温,我困极,在父亲膝头睡去,闭眼前的最后一个画面,是沈清淮在吹笛。笛声悠扬,我想到刚背过的诗,散入春风满洛城。

那之后,沈清淮常来我家。我父亲业已功成名就,沈清淮尚且清贫拮据。父亲常常不动声色地予以帮助,做得最多的事,就是谎称买错了画材,而后把多出的笔墨纸砚,统统送给沈清淮。

沈清淮当然心知肚明,是以在他二十四岁崭露头角,卖出第一幅画时,做的第一件事,是买下了我父亲垂涎已久的一块寿山石,亲手刻了一枚“万籁生山”的闲章送给他。

我与沈清淮的相处,就不像他与父亲那样高山流水。他大我十岁,又是“长辈”,自然处处让着我。

十四岁那年,我闯了祸,不敢告诉父亲,给沈清淮打电话,让他来见班主任。班主任劈头盖脸一顿训斥,沈清淮始终恭谨有礼,“谢谢您费心,以后我一定好好看着桑河。”

我在旁边憋着笑,忍不住斜眼去看沈清淮。视线对上,他神情很是无奈。

出校门的时候,天快黑了。沈清淮给我买了一支甜筒,我踩着路牙的边沿,伸出一只手臂保持平衡,歪歪斜斜地走着,边走边舔甜腻腻的甜筒。

沈清淮怕我摔下来,一直紧随左右,适时地身后扶我一把,“……干吗要跟人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