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令仪心提得更高,颤声道:“我没敢贸然去动你的手,就怕伤着你,所以你还是自己说出来,究竟是怎么回事吧。”

霍让顿了片刻,才慢吞吞地抬起右手,露出了被纱布裹得严严实实的手掌:“真没事,就是被滚水烫了一下。”

这么热的天气被滚水烫过怎么会没事,就算是屋内光线暗,她也能看到本来白色纱布透出红红黄黄的痕迹,她使劲吸了吸鼻子,脸色更加难看:“你怎么没有用药?”

“怕你闻到担心。”霍让见她神色不对,小心翼翼嗫嚅着答道。

明令仪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忍不住怒骂道:“霍让,你是不是傻!”

第42章 无

霍让小时候被欺负了会哭会闹, 后来发现哭闹无用,就养成了不管再遇到天大的事,也自己咬着牙关死忍死扛的习惯。尤其明令仪是他最最在意的人, 希望看到的她,永远是笑意盈盈的模样。

她的笑容很暖, 是他阴暗孤寂日子中难得的慰藉。

午后杜太后与宗正又将他唤了去, 老生常谈大齐子嗣的事, 逼着他与杜琇行房生孩子。

说到激动处,她将滚烫的茶水装作不小心朝他倾倒,那时她背着宗正, 面上带着笑意, 眼神却阴森森, 嘴唇翕动无声地道:“贱种。”

她的神情, 像极了她将阿奴投进滚水中的时候, 他恍惚间愣了下神,才没有躲开这一劫。

其实霍让也没有打算躲开,他不理会杜琇,在众妃子面前让她没脸,杜太后心中有气, 故意找来宗正当面折辱他。

不过没关系,就让她再蹦跶几日,反正这些他迟早都会找回来。他会将杜家挫骨扬灰,会将杜太后像阿奴那样,投进滚水里, 剥她的皮抽她的筋。

他手背上烫出了一个个大水泡,破了皮流着黄水,痛得钻心。霍让不想来偏院让她发现, 最后却没有阻挡自己的脚步。以前受了伤,无处可去无人可安慰,现在他有了她啊。

怀着矛盾的心情,霍让还是出现在了她面前,听到她的骂声,不由得怀疑她是根本不想见到自己,心中漫天委屈盖过了想念,抿着嘴梗着脖子一声不吭。

明令仪只想赶紧给他敷药处理伤处,屋子里暗看不太清楚,她前去拿了火折子来,揭开盖子递到他面前:“吹。”

霍让板着脸,昂首看着头顶的藻井,冷声拒绝:“不吹。”

明令仪无语至极,看他赌气别扭的样子,又气又想笑。没有与他较劲,拿了盏灯去角落的小灯上点燃了,走过来将灯放在案几上。

她正转身要去拿药膏,听到背后噗呲一声,接着眼前一暗,回转身瞧去,他正鼓着腮帮子,将她点燃的灯吹熄了。

霍让见明令仪看过来,又昂起脖子盯着头上的藻井。她深吸口气,压下了想揍他的冲动,借着微弱的光,去抱了药匣子过来放在案几上,又摸索着去箱笼里取干净的纱布。

他听着耳畔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眼睛不住偷瞄向她,见她倒了水细细洗净手,拖着手站立片刻后急步走出门,听她与乾一说了几句话,不一会手上拿着坛酒进屋放在案几上,又再次去点了灯过来。

霍让看着酒坛有些莫名其妙,以为她要喝酒解闷,思及此又气鼓鼓再要吹熄灯,却被她眼疾手快干脆伸手堵了过来。

唇上传来的温软触觉,让他的怒气转瞬间没了踪影,不仅眼神软了下来,心像是汪在了碧波中,荡漾,翻滚,毫无着落。

他以为过了四季交替那么长,又不过是眨眼间。明令仪见他没有再发疯,便收回了手,他的一颗心也落回了原处,止不住的失望与渴望,舔了舔唇回味着,眼神暗沉下来。

明令仪无暇顾及他的心思,他手上布巾都被染透,担心天气炎热伤口不易好,若是沾上了脏污感染,这个世间只怕是无药可治。

她认真地道:“你仔细记好了,全部东西一定要干干净净,酒也要最烈的酒。伺候你的人不要留长指甲,指甲里面藏污纳垢,让他们剪得跟我一样。”

她伸出双手递到他面前,见他目光灼灼盯着自己的手看了半晌,才收回手又问道:“你可有何处不适,有没有觉着乏力,发热?”

霍让抬起头,眼中是难掩的疑惑,问道:“为何要这么做?太医院太医正也没有这般复杂,只是在伤处上药,再包起来。”

“为何有人受了伤,哪怕是点小伤,最后伤口化脓开始恶化?”明令仪无法给他解释,他极为聪明,只能谨慎引导:“有些大夫切去了患处腐烂的肉,最后病人还是迅速高热不退没了性命,就是因为伤处有看不见的脏东西进入。”

霍让回忆起幼时见到的阿娘,临死前烧得都糊涂了,全身溃烂惨不忍睹。他难过地闭了闭眼睛,低声道:“阿娘就是这样没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