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看天色,无法只得先上了马车。车夫驾着车往御街走去,果真虽然时辰尚早,街头巷尾已人潮涌动,出来看热闹的人络绎不绝。小贩在人群中穿梭,扯着嗓子叫卖,马车走走停停,花费了比寻常多几倍的功夫才赶到。

御街两旁搭满了彩棚,杜相家的自然最靠前,紧挨着圣上驻跸的彩楼,定国公府紧挨着杜相家,依次排下去都是些勋贵实权之家。

明令仪一下马车,就觉得有无数道视线投了过来,她低着头佯装不见,快步走进定国公府里的彩楼坐下来,眼观鼻鼻观心万事不管。

赵姨娘与许姨娘跟在她身后,听着人们的小声议论,开始还绷得住,到了彩楼里后才拉下脸,想要坐下来,又碍着规矩咬牙切齿站在了她身后。

明令仪忙诚惶诚恐站起身,怯怯地道:“你们坐吧,我站着就好。”

赵姨娘冷冷地盯着她,皮笑肉不笑地道:“还是夫人坐吧,人总要守着本分规矩,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也坐不稳。”

许姨娘目不斜视仪态端方,像是没有听到两人的话,仍旧笔直站着。赵姨娘斜了她一眼,掩去了眼眸里的鄙夷。

许家在御街上根本连搭棚的资格都没有,许姨娘一直以读书清贵之家自居,清贵清贵,清是清了,离贵还差了十万八里,不是她嫁到定国公府做妾,今日连御街走走不进来。

思及此,她脸上重又浮上了得体的笑,紧紧拽紧了手,又是期待又是激动。

下人领着一个利落的老嬷嬷走过来,她笑着对明令仪规规矩矩施礼后道:“夫人,小的是林老夫人跟前的林嬷嬷,老夫人说许久未曾见到夫人,想请夫人前去一叙,不知夫人可否得空?”

林老夫人是杜相夫人,人老人精极为聪明。明令仪掩去眼里的诧异,忙站起来有些慌乱地道:“我不忙,嬷嬷请前面带路。”

林嬷嬷笑着侧身道:“夫人请。”

两人来到杜相家的彩楼,林老夫人上了年纪,眼角布满了皱纹,一双眼睛却锐利无比,看上去与杜相一般随和,见到她忙起身相迎。

明令仪恭敬地曲膝施礼,林老夫人避开还了一礼,携着她的手仔细打量,亲切地道:“还是成亲的时候见过你,一晃这么些年过去了,你倒没怎么变,只是瘦了些。”

明令仪有些紧张,像是不知该怎么回话,只是嗯嗯附和了几声。

林老夫人也不介意,招呼着她坐下来,“昨天老头子回来说,今日你要来观礼,当时我就有些生气,你一心向佛,哪耐烦应酬我们这些凡夫俗子。

可老头子又说,年纪轻轻的丫头就该热热闹闹地过日子,等到老了再念经也不迟。我觉着也是,你出来走动走动也好。”

“老夫人说得是。” 明令仪有些摸不着林老夫人的意思,只垂下头,声音如蚊呐应了一句。

林老夫人半晌没有说话,深深叹息一声,拍了拍她的手,温声道:“这些年委屈你了,虽说外面男人的事归男人,可受苦的都是我们女人,像你阿娘,还有你。”

明令仪总算知晓了林老夫人的真实意图,她的主意就是杜相的主意,看来杜相真对自己不放心。

她更加谨慎,掏出帕子按了按眼角,再抬起头眼眶泛红,只勉力笑了笑。

林老夫人盯了她一阵,旋即又轻声问道:“你可恨老头子?”

明令仪脸上神情有刹那的迷茫,然后点了点头道:“恨。”很快她又凄凉地笑了笑,喃喃地道:“恨有什么用呢,一点用处都没有。”

“是啊,还是好好活着吧,以后也多出来走动走动,大家一起说说话,这一生啊,就这么过去了。”

林老夫人轻拍着她的手安慰,笑着道:“吉时快到了,回吧,以后我再寻你好好说说话。”

明令仪忙起身曲膝施礼道别,林老夫人将她送到门口,她往回走了几步,听到圣上的彩楼前脚步声响,停下来回头一看,羽林军身穿盔甲守在周围,霍让一身大朝服端坐上首。

他看上去又瘦了些,面若冠玉的脸上带着笑,正侧身倾听杜相说着什么,头上冕旒晃动,挡住了视线看不清眼里的神色,她却突然想到画上咧着嘴笑得眼睛弯成一道线的男童,不敢再看忙匆匆走了回去。

赵姨娘此时的神情,除了怒意之外,更多了几分审视,盯着她好一会才收回了视线。许姨娘脸上带着几分轻视,只不屑冷哼了声。

明令仪低头一语不发坐回去,很快礼乐奏响,前方马蹄阵阵,带着地都在震动。定国公身着盔甲,骑着高头大马走在最前,身姿矫健面容丰神俊朗,威风凛凛。

赵家兄弟一左一右跟在他身后,严肃无比,跟在他们身后的,是身着玄衣的边军,马匹脚步整齐划一,让人看得热血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