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钺回头吩咐张老黑和小嘎赶紧再把那几车辎重伪装一下,又回过头,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少年命令道:“一会儿你坐在车上,什么都不用说,就当自己是个南下做生意的草原商贩之子。本打算回北边老家,却碰巧赶上战乱,而我们几人都是你家的奴隶。明白了?”

少年看着他,眨了眨纤长浓密的眼睫,反问道:“我帮你,有什么好处?”

卓钺眉角抽搐了两下。难道是他一觉醒来威信大失,现在连个屁大点儿的小孩都镇不住了?冷笑一声,卓钺伸手“刷”地从粮车里抽出把尖刀,在少年白皙的脖颈旁比划了两下,嗤笑道:“这就是好处。”

少年微微侧头躲开刀锋,没有再说话。

那厢几车辎重也已用厚厚的杂草和油布伪装完毕。卓钺三人将甲胄和军袍脱下,只余里衣,又撕碎了袍袖边角、滚上些泥土,乔装做了奴仆杂役的模样。据小嘎说,他们这些东西本都是由马拉着运进城内的,此时那几匹马还拴在后面。可军马实在太过招眼,懂行的一看便能将他们识破,几人商量了下还是决定徒手拉车出城而去。四车东西,由小嘎拉一车、那少年坐于车上打头,张老黑一人拉两车居中,卓钺拉一车殿后。

“刺激,真他娘刺激。”出门前,张老黑于卓越耳畔低声兴奋道,“亏你小子能想得出来。老子就和你赌这一把了!”

这犊子,还是和以前一样好赌。卓钺垂下眼帘,隐去了一个笑。

几人出得门来,一路慢慢往济阳镇的北门行去。果如卓越所料,札干人刚入城没多久还没来得及完全控制住城内百姓,路上还是一片嘈杂混乱,哭喊声震天。与仓皇奔逃的百姓们相比,他们这一队人马便显得格外突兀,果然引得不少札干人来上前盘问。

当被几个札干人围在中间的时候,卓钺也不禁手心冒汗。他这一计并不高明,只要有人多盘问两句,或者掀开草垛仔细搜查一番,他们便必定会暴露。可卓钺赌的便是这些草原人刚刚入城,还未完全掌控局势,盘查并不严密。而更重要的是,草原人虽残暴,却对同族之人十分回护。这也是为何方才在草房之内,几个札干人一听小嘎是混血后没有过分为难。

一路上有惊无险,躲过了几番盘问,几人顺利地来到了北城门。卓钺偷偷抬眼一看,果见城门边守着不少札干士兵。他暗暗长出一口气,知道最难的一关来了。

“站住!干什么的!”一札干人看见他们这队人缓缓往北城门来,立刻大声呵斥。

小嘎擦了擦额头的汗,迎上去躬身道:“我家主人是南下运茶的商客,往北回的时候刚好碰见战乱,几位大爷行个方便,放咱们过去吧。”

小嘎的草原话讲得十分流利,并没有引起怀疑。而他说得这番话也的确属实,在边境尚未被战火笼罩之时,的确有不少草原商客偷偷南下走私茶叶、丝绸、瓷器等物品,再回去献给草原贵族。这些东西大多贵重,而草原私贩的身价也因此水涨船高,寻常草原士兵都不敢开罪这些往来行走的私贩。谁知道你今天拦下了这批货,明天会不会便因此得罪了哪位贵族首领呢?

几个札干士兵看看小嘎,又看看坐在车上的那少年,顿时犹豫了起来。几人回头嘀咕了一下,态度顿时好了不少,却还是有人坚持道:“搜车,就放你们过去。”

“车上的货都是用草席卷好的,主子专门交代了,不让开封,不然主顾会找麻烦。”小嘎横跨了步,挡在车前低声道,“几位爷放咱们一马吧。”

札干士兵们拧起了眉,疑窦丛生。他们也不是傻子,看小嘎如此护着车子不让看,顿时觉得有了猫腻。已有一士兵推开小嘎大步走近,抬手便要去掀车上的油布。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卓钺浑身已紧绷到了极致,便等暴露的一刹那便要夺刀杀人。他余光瞟见前面的张老黑也慢慢抬起了上身,似也随时准备暴起突围——

“畜生!猪!狗!”

鞭子叫嚣着裂空而至。随着一声清脆的抽击,卓钺只觉脸上“啪”得一下剧痛,被抽过的地方顿时鲜血长流。但他反应极快,立刻俯身趴在地上,假装自己吓得瑟瑟发抖,口中呢喃起了求饶的话。

自车头跳下来的少年似乎怒极,甩着马鞭子劈头盖脸地又挨个抽了一遍张老黑和卓钺,还不解气,又往卓钺背上狠狠踩了两脚。他用草原话极快递咒骂着,什么阴毒的词儿都用上了,似乎恨不得这两个中原奴隶当即死在这儿了才好。

几个札干士兵看得瞠目结舌。小嘎连忙冲过去,“噗通”一声跪倒在少年脚下,伏在他脚面上哀求道:“少主子息怒!咱们马上就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