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分别

渡我 江色暮 2657 字 2022-10-29

倘若楚慎行与秦子游未至金华县,九月末,会有儒风弟子赶来此地查案。他们顺着线索,顺着黔江往上,耽搁了好一番时日,终于发觉错处,再回县城,发觉玉清观已人去楼空。

八百年后,改名归来、洗刷冤屈,最终扛起与魔族对抗重任的楚慎行,会在对阵魔修之中,见到一名分明入了魔,却还一身道袍,萧疏轩举的金丹修士。

而八百年前,小小县城中,一个护卫的死,成了县志中轻飘飘的数字。何年何月,魔修作乱,戮此地百姓十数人。

齐天泽消沉良久,到底与王员外的孙女成婚,有了岳家相帮,往后几十年,不说平步青云,至少仕途顺遂。

再百年,随着吴国的覆灭,再无人提起金华旧事。

……

……

这些“过往”,对楚慎行而言,部分已经发生过,只是他身在归元,无从知晓。

部分则还在未来,但随着他被天雷劈回八百年前,也都成了飘渺云烟。

此刻,他微笑着看徒儿继续审妙云。齐天泽被叫来,面露迷茫之色。县丞也不知发生什么,左右看看,悄然挪去郭初一旁边,问他眼下是何状况。

妙云心冷,知道自己难逃一劫。他有这番境遇,说来怨不了旁人。可此刻,看着高高在上、视自己若蝼蚁的楚、秦师徒,他怎能不恨!

然而心思一起,便有两道神识压来,丹田上的痛楚更加明显,这是明晃晃的威胁!妙云含恨咬牙,知道自己不能对这对师徒做什么。他的道途,恐怕就要止于此处!

但他不甘。

哪怕拉不下那对师徒,至少不能让旁人好过。

想到此处,妙云心一横,大喊:“赢仙师、楚小仙师,我技不如人,被你们捉了现行,我认!儒风寺往后待我如何,都是应该,怪我鬼迷心窍。”

旁人看他,心思各异。

妙云冷笑一声:“七月至今,我杀了十二人,吃了十二人。”

此话一出,县丞面色微动。

旁边的齐天泽也露出迷茫目光。他是县令的儿子,却不会插手县中案件。再者说,他刚从姑苏回来不久。段哥没了,他一心一意沉浸在悲伤之中。父亲几次要他去拜谒王员外,

齐天泽知道父亲的意思,也知道王家娘子对自己有意。他为此心烦意乱,并不愿往。

即便如此,他也知道……

秦子游:“哦?可在仵作房里,却躺过十三具尸身。”

妙云惨然一笑:“段护卫的死,是旁人陷害于我。”

这话一出,如晴天霹雳,落在堂中所有人身上。

除去齐县令。

他下意识看向旁边那对师徒。

楚小仙师还在和妙云问话,旁边县丞已经意识到事情严重性,打起精神,忙不迭地取纸笔,要记下妙云所说内容。

齐县令喉咙发干,缓慢地想,自己究竟有没有什么遗漏。这样思绪迟钝地计较片刻,忽而有些针芒在背之感。

他循着直觉,看向始终高坐不言的赢仙师。

赢仙师竟同样在看他。

两人对视,楚慎行露出一个若有所指眼神。齐县令看到,脑子里“嗡”一下,意识到:完了。

他们知道。

他们恐怕早就知道。

既然离开金华县是假,那往前表现,又有多少是真。

他这辈子,一心钻营,可因出身太差,哪怕机关算尽,也不过戴一顶县令的乌纱帽。儿子还算聪明,年纪轻轻,便连过院试、乡试。齐县令为之欣喜,哪怕知道儿子不爱女色,偏好男儿,也只当年轻人,玩心重,不必在意。

世道如此。

在外怎样都行,可到了年纪,总要娶妻。

偏偏齐天泽不愿。齐县令这才知道,自家大郎竟然和一个男人玩儿起真感情。

齐县令无比厌恶段青。自己百般巴结,总算成了王员外的“友人”。员外那孙女,齐县令听说过,便动了心思。往后进展顺利,王小娘真的思慕上了齐大郎。若这亲事能成,对齐家而言,毫无疑问是高攀。

他为儿子寻了这样好一门亲事,儿子却抗拒!

春闱在即,齐天泽带段青一同入姑苏赶考。齐县令有再多心思,也只能暂且按捺不动。

可几个月后,儿子回来,却落榜。王员外听闻,宽厚一笑,说年轻人,再读三年也就是了,并不介意。又说,大郎到底到了年纪,该成亲。

这是明晃晃的暗示,要齐县令去下聘。可齐大郎仍然不肯点头。

恰逢城中命案率发,齐县令咬咬牙,终于下定

决心。

他含混问过妙云,知道那些死者身上不对,案情不是自己一介县令可以查清。

齐县□□很好,再过两天段青身上妙云先生的术法也要失效,届时下葬。儒风仙师来了,要查案,却无论如何也查不到他身上。段青的死,会像是一片落在林中的叶子,无人得知其中异样。

谁能想到!

他两股战战。

偏偏,那小仙师慢悠悠说:“既与妙云无关,这样讲来,段护卫之死,就是一个寻常案件。”

齐县令口干舌燥。

县丞看他一眼,困惑于顶头上司在此刻的态度。但听楚小仙师这样说,此人便恭恭敬敬道:“是。”

小仙师道:“那还是县衙来查。”

齐县令有些摸不清他话中意味。

楚慎行却知道,这是徒儿在“克制”。

在他还是炼气中期的秦少侠时,嘉陵江上,秦子游毫不犹豫,一剑斩杀要害自己的船夫。

但此刻,他已经筑基,面对此情此景,秦子游反倒斟酌更多。

他看过是是非非,知道赵开阳炮制天阴之体,对待活人,宛若对待灵草灵兽。赵开阳活了千年,而秦子游如今不过二十余岁。他现在不会如此行事,可往后呢?

秦子游给自己划了一条模模糊糊的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