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昨

叹·尘世妄言 茕语 2159 字 2022-10-28

“向我证明,你心向善。”

她冷漠的语气,带着高高在上的风,一如昆仑山,不肯施舍自己一点悲悯。

我想证明给她看,却不知道伪善的一生,是否也可以算作一种善良。

——惟。

延庆十八年,三月廿四,己亥年,戊辰月,乙未日,晴,宜祭祀,作灶,掘井,平治道涂。

忌嫁娶,忌安葬。

昨日,刚下过蒙蒙细雨,今日虽晴了,春风仍带着些许寒意。纵是晴朗的天,也架不住整个宫廷的沉重,在一种人人臧默的氛围中,悲伤总是来也匆匆,来去匆匆。

琅雨轩,人人啼哭不止。

新皇登基,先皇的妃子大多殉葬,唯有良妃破例升为良太妃,依旧住在琅雨轩。

据说,这是先皇的旨意,不许良妃入皇陵,更不许良妃踏出琅雨轩半步。

是恩是宠,谁也看不透。

但自从良妃住到琅雨轩后,人就得了怪病,日渐虚弱,皇子辰担心母亲的病势,亲自去请了好几次御医,最后却都不见人来……渐渐地,也没人提起给良妃看病的事了。

惟讨厌人类,讨厌皇宫,一如讨厌昆仑山。

为了生存,她必须装出一副天真无辜的样子,可现实回馈给她的,却是毫无尊严的生活。她本是魔族的嫡公主,生来狂妄自信,怎料却一步错,步步错,落得眼前这般稍显凄惨的下场。

周围尽是宫人们啼哭声,悲伤的味道在屋内无限蔓延,本是上好的食粮,可惟吸食半天却总也吞不下去,不仅如此,她还被这些哭声吵得恶心。

在这里,惟闻不到真心的味道。

放眼望去,跪在地上的这些宫人,有哪个是真的为她的死难过呢?说到底,不过都是担心主子死后,她们自己的命运罢了。

直到最后,惟也没有在人间找到自己想到的【无名之毒】。

罢了,在昆仑山都得不到的东西,又何必在人间强求。

“皇上,昨夜子时,良太妃……薨了。”

内务总管亲自来报,忙于桌案的男子笔尖一顿,放下御笔,叹道:“良太妃贤良淑德,对先皇恩重如山,本应送去皇陵安葬……可先皇执意,孤实在不好违

背。”

良妃庶人出身,封妃前一直只是美人位,若不是先皇宠爱,小小的琅雨轩恐怕早就变成冷宫,如近日阴雨连绵的天气一般,任谁住谁都要忧愁苦困的。

内务总管想劝谏,可见皇上重新伏案工作,最后还是把话吞进肚子。

“回来。”

总管退到殿门口,皇上似乎想起什么,开口把他叫回来,却是头也不抬,“孤好久没见八弟了,还是亲自去一趟吧。”

内务总管一声令下,宫人们急忙集合,大中午的又是备轿撵,又是穿衣带帽,好好的午觉都给搅了,也不知道皇上这番折腾的是为了什么。

午时过半,琅雨轩再无哭声。

远远地,鞭声渐近,盛皇的车撵出现在琅雨轩的甬道尽头,琅雨轩一众人等出来接驾,为首的少年,约摸十四五岁的年纪,一张小脸不见笑容,也不见愁容,面无表情,行礼倒是毕恭毕敬。

从此琅雨轩,奴仆散尽,就只有他一人了。

他本人倒是无所谓,或许是听闻母妃的药汤有毒,又或许是听闻自己的茶汤里有毒,他抱着必死的心,坦然地面对眼前的人,不怀抱希望,也不轻易绝望,只是活着。

母妃说,无论面对多艰苦的困境,都要活着。

即使活着,是傀儡,是机器,是行尸走肉……

八皇子突然开始想念母妃了,他只记得“活着才不愧对娘的养育之恩”,却忘了自己也不过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罢了。

原来死是一件可怕的事。

他一直以为母妃不会死,可死亡带走的不只是母妃的性命,更把他推入了深渊。

八皇子泪眼朦胧,他的小脑瓜一定是想明白这件事才肯哭的。

绝不是因为看见皇兄。

他好久都没见过皇兄了,父王驾崩,长兄为父,一家人之间本应更亲近才是。

然而他出身不好,即便是母妃病逝,也从未被各家兄弟姐妹放在心上。

“臣弟参见皇上。”八皇子屈膝,一身丧服沾了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