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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开始大肆宰杀牛羊牲畜,并且皆已填埋,可是仿佛这么做仍阻不住瘟疫的源头,死亡的人仍旧日益增加。

瘟疫开始急速蔓延至京城周边各县,更有继续上沿的趋势,一时之间人人自危,最最普通的老百姓更是闭门家中不出,枯黄着脸不过等死罢了,就连许多养尊处优的贵族亦是难逃厄运。

阿瑜不晓得该怎么办了,因为祖母病了。

自那日归来至今,祖母一直在发烧。

除去最初还有些知觉,勉强着用了些药粥,又呵斥她不准进院子,让家人把阿瑜和几个孩子皆看护起来,并封锁正院以外,到了那日下午,老太太的身子便更差了,只是昏迷不醒,不论镇国公怎么叫她,她都没法醒过来。

阿瑜自然是不肯听老太太的话,她不知道自己该做甚么,却很明白自己身为小辈理所应当该侍奉在前。这不止是规矩,更是她眼下最想做的事体。

可是镇国公却皱眉,用和老妻一样的语气呵斥道:“胡闹!你这孩子怎么就说不听呢?你身子骨本就柔弱,若是再染上疾病,这是要剜我们的心么!”

阿瑜却眸中含泪,坚定道:“让我侍奉祖母!和祖父一起也可以。我听闻城中有人家,老的病了,小的侍奉在前,便两个都没事的,亦有把老老小小隔开来,反倒两个都没了的!所以我就要侍奉祖母,您不准拦我!”

镇国公气得脑壳疼,无力哄道:“小姑奶奶,你就莫要折腾你祖父了,啊?乖乖在院子里歇息着,多用些药膳,你祖母心里便能安生了,那病也好得快啊,好不好?”

这件事儿,镇国公是绝不可能妥协的。

阿瑜就是他和妻子的命。

这会儿老妻病了,他就在床前照顾她。大不了他们两个都去了,那又有什么大不了?左不过生同穴死同衾,夫妻一辈子,他还就盼着到底下去,隆平才再也没法赶他离开!

可是阿瑜不行!她注定是一朵该娇贵鲜艳一辈子的小牡丹,如何能冒这样大的危险?

阿瑜和镇国公争辩这档口,大长公主躺在榻上轻轻□□起来,仿佛是无意识的,又透着浓浓的不安和不舍。

阿瑜听得眼泪直流,却只拿手背抿着眼眶,过了一小会儿,才委屈道:“那好,我回去。但我有一样东西要交给您。”

她从贴身的荷包里面拿出一瓶丹药,交给国公爷道:“这是……这是蔺叔叔给我的。他说,若有急病,服之即可。我不晓得这药到底有甚么用处,或是拿的甚么方子,但是蔺叔叔给了我,我就信它有用。”

阿瑜抬眸看着国公爷,轻轻道:“若是……真不成了,您一定要给祖母服下!求求您。”

国公爷叹息一声,摸摸她的脑袋,低缓着声音慈和道:“一定,祖父一定会把药给你祖母用下,你不是最信赵蔺了么?所以祖母一定会挺过来的,好不好?我们阿瑜也要吃好喝好,咱们一家子都要好好的。”

阿瑜的眼睛都哭红了,现在喘着哭,又伸了小指头给祖父要拉勾勾:“说好的,您可不能食言。”

国公爷抱抱孩子道:“不食言,祖父保证。”

阿瑜相信蔺叔叔,但她也会感到惶恐。因为她有些不敢把祖母的性命安危,寄托在一瓶丹药上头。

没过多久,阿瑜的小院子也被封了起来,每日她要用甚么吃食,要做甚么事体,都不能超出房间,每日的热水和吃食,皆是由身子健康的丫鬟出去领的,一进门却又把大门紧闭起来。

由于不知道瘟疫的源头,国公府里连肉食都不准备了,只就这一些素菜和米面做出些像样的菜,呈给主子们吃用,凡是侍奉之人,每日皆要清洁数遍。

阿瑜也不晓得大长公主那头到底几何了,挺过去了没,那病情又有无反复的?她整夜整夜睡不着觉,每日都在担心祖母的身子,担心祖父的,又开始想远在衡阳的蔺叔叔怎么样了,毕竟这场瘟疫瞧着声势浩大,万一蔓延到了衡阳呢?

她担心自己认识熟悉的每一个人,生怕一场瘟疫过后,他们都不见了,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生活着,这可比死了还难受。

每一个白昼,即便是隔着重重院墙,阿瑜都能闻见外头的死气。

那一片死寂,仿佛在昭告着甚么。她相信一定会有新生的东西长出来,然后继续周而复始,变成最最蓬勃的样子,但是她不确定,她和她家人,会不会成为那一片蓬勃的血祭。

某日清晨,外头打水的佩扇回来了,她悄悄告诉佩剑:“我听老太太院里的丫鬟说,老太太昨夜仿佛咳血了,身上也长了血斑,恐怕是……”

佩剑正蹙眉,想说些甚么,转眼却见阿瑜赤着脚踏在绒绒的毛毯上,长长的黑发几乎逶迤到脚踝,衬得她面色愈发苍白柔弱。她轻轻偏头,有些不解地看着她们,睫毛抖动着,一行泪水缓缓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