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页

老太太感叹完,便又抖着手,自个儿斟了满满一杯,因这酒略粘的质感,即便是满到快要溢出,却也稳当当不流出来。

老太太一连吃了七八盏,反而越吃越精神,眼里的迷惑却未来越深,啪一下放了杯子,面上渐渐红润,终是摇头感叹道:“实在是妙!老婆子近些年来,还是头一次喝到这般好酒啊!”

赵婂的神情渐渐冷了下来,她爹从江南带回的美酒,如何就在这老王妃嘴里,成了不足为道的玩意?她瞧着,这老太太就是故意踩她脸面,宁可捧了苏宝瑜这个穷乡僻壤来的村姑,也不肯赏脸给她!

接下来,老太太兴致颇高,拉着三个小姑娘谈天说地的,言语中皆是尽兴之意,虽赵婂不好泼冷水,可明显她有些心不在焉的,脸上阴沉沉的。

宝瑜和赵媛还是一如往常,两人一边打眼神官司,嘴巴却都是又妥帖又甜,把老太太哄得乐呵呵的。

待几个小姑娘走了,老太太依依不舍地摩挲着酒坛,叫侍立于一旁的画眉放到酒窖里头珍藏着。

一旁的喜鹊上来服侍她歇晌,正蹲下来给老太太脱鞋,促不防听见老太太在上头缓缓说道:“你瞧着,这婂丫头,是怎么个回事儿?”

喜鹊是老太太的心腹丫鬟,说起话来更放心直白,于是边悉心服侍着,边温和道:“奴婢瞧着,婂姐儿性子有些外放了,想必蕉二太太日常有些娇养。”

老太太觉得喉头有些痒,轻咽住压下,淡淡笑道:“你瞧着罢,若梅氏这当母亲的不给她矫正,便再没人帮她。”

说到底,二房几个孩子个个儿养得好,即便有庸才,却没一个同婂姐儿一般这么显山露水的,可见二房在教养上头,也是花了心思的。

只是有当年梅氏的事体,二房老太太邹氏待这儿媳也十分淡漠,更遑论替她出手教养孙女儿了。

喜鹊有些怜悯地叹口气:“是啊,依奴婢瞧,这种吃力不讨好儿的事体,想必也没人肯做。”

当年梅氏要嫁进王府,二房老太爷也罢了,向来爱讨清闲不爱管事,只闭眼捏着串佛珠,享享子孙福。

只二房老太太邹氏是个好强的,即便给儿子娶续弦,也是不肯要梅氏这般的,连族老都请动了,却抵不过赵蕉声声泣血,寒冬腊月在院门外头跪了一天一夜,膝盖都冻凝实了,还是壮年人便落了一身毛病。

二老太太受不住这一跪,接着便给儿子气得病来如山倒,缠绵病榻十多日,连一直闭关理佛的二老太爷都惊动了,拿了拐子要打死赵蕉这个不孝子!只接着二老太太病却好了,只颓然一句:“由着他去罢……不过你记着,往后因果如何,我再不管了。”

二老太太说到做到,娶梅氏进门那天,她称病没出面,紧接着梅氏隔年便生了赵婂,她只瞧了一眼,连抱也不抱。

后头赵蕉受官外放到江南,已是许多年不见,二老太太与赵婂母女的情分更是淡得稀薄。

都这般了,又如何会出手管教孙女?

老太太心里冷笑,她最了解这个妯娌,向来是雁过拔毛斤斤计较的性子,十多年前一桩芝麻大的小事儿,她都能给记得清清楚楚的,改天定要找机会,突然噎上一句,她这心里才舒坦。

这梅氏给她这么大一番羞辱,若非担心儿子那副文弱的身子骨,二老太太岂能容她大摇大摆八抬大轿进王府?

可惜梅氏这么灵秀的脑袋,写诗作画是在行,在后宅里头却似榆木一般,嫁进来快十年了,还不是没把婆婆给捂热?今次她若不再随赵蕉外放,留在王府里头,也不知二老太太要怎么磋磨她。

喜鹊拿着篦子,沾上露水给老太太通头,语气中不乏担忧:“奴婢倒是担心媛姐儿。她从前与瑜姐儿生气作对也罢了,只她们都是聪慧人,如何也闹不大……可媛姐儿瞧着,近些日子竟与婂姐儿总凑一块儿去,奴婢想着,可莫要惹出事端,白白丢了女儿家的颜面名声才好。”

老太太闭着眼,露出淡淡的笑意:“阿媛这姑娘,随了她娘老子,一个比一个精明。只少了两分真正的聪慧劲道,我倒是想教她,可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心性儿早就定了。这与其为她费力,还不如给她挑个容她闹腾的婆家,你说是也不是?”

喜鹊也露出笑来:“老太太说的是。”

只是哪来真正能容人闹腾的婆家呢?泥人还有三分脾性呢,更遑论那些世家大族的公子了。

老太太这是说,自个儿不想插手了,为了这个庶子所出的孙女儿,能做到挑个好婆家,早就是仁至义尽了,哪会再用心□□呢?

倒是瑜姐儿,她的身份虽只有老太太和王上晓得,却是非同一般的尊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