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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带着年轻,美貌和大笔的嫁妆嫁给了我,起初我当然是欣喜若狂,我以为得到了世界上最稀有的珍宝。可是好景不长啊——这句话你是不是已经听过无数遍了——我没有想到她患有家族遗传的精神病。”

“在最初的短暂甜蜜之后,她变得放荡,猥琐,庸俗,她的思想庸俗不堪,和我实在无法交流。无论我说什么,她都是用既蠢笨又讽刺的语言来侮辱我。整整四年,她毁了我。她的恶习像藤蔓一样紧紧地勒着我的四肢,我几乎就要窒息。她的毒液将我从一个天真的青年变成了一个阴郁的怪胎。她荒淫又酗酒,想要拉着我和她一起堕入深渊——简小姐,我想脱离这种苦难的深渊,难道有罪吗?”

简爱早已知道这一切,可是在真正面对他的时候,他的悲哀和挣扎深深地感染了她。她摇了摇头,她看着他的剪影,黑色的眼睛被摇晃的烛光照得如同满含泪水。

“四年里,我的兄长去世了,第五年,我的父亲也走了。于是我拥有了大笔的财富,拥有了桑菲尔德,可是我却永远地和她绑在了一起。从法律和社会来看,我永远无法摆脱她,我永远无法摆脱别人嫉妒又同情的眼神——她被确诊发了疯,她的放肆和猖狂催生了病症的种子。”

“她在确诊之后,就被关了起来。期间种种的离奇和崩溃就不一一赘述了,即使再次提及,我都无法呼吸。曾经有一次,我从箱子里掏出了□□,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但是幸好我没有这样做,那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我想到了在欧洲,没有人知道我的名字早已被玷污了——在我刚刚意识到真相的时候,我父亲得知了由他挑选的女人的丢脸行为后,也急切地帮我掩盖了这一切——我带她乘船来了英国,把她关在了桑菲尔德。我以为我终于自由了。我急切地安排好了一切,就带上了满身的罪恶和疲惫开始远行。”

他包含愤怒地说完了一大段话,手中的杯子已经变得温热,他低头一口气全喝完了。如果这是酒,或许他会更满意。

“简小姐,你就这么安静地听完了我的抱怨吗?”罗切斯特先生看上去很疲惫,“说点什么吧,简小姐。”

简爱眼睛盯着床柱上的花纹,说出了她萦绕在心底好几年的想法:“先生,我很高兴您能把这样的故事告诉我,我很高兴能成为你的朋友。无疑,您是一位真正善良的绅士——您不用着急反驳,这并没有什么可害羞的——我知道,有很多方法,或者说不法的行为可以帮您彻底摆脱这一切,可是您依旧不会做出那样卑劣的行为。罗切斯特太太,她……”

“叫她伯莎·梅森吧,简小姐。你又在我心口扎了一把刀。”罗切斯特先生打了个冷颤,打断了她。

“好吧,梅森夫人。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她也是一个悲剧。我知道这样说,您不一定会理解,只是我认为,既然要直面问题,就要明白队友和对手。梅森家族,究竟对这个女人抱有什么样的看法呢,厌弃,担忧,恐惧?我见费尔法克斯太太和艾莉对梅森先生并不算陌生了,那么他一定常来对吗?他似乎对梅森夫人还有着亲人的怜惜和眷顾,可是却把痛苦尽数转移到了您的身上。要我看,这并不公平。”

“她已经嫁给了我,已经是罗切斯特的责任了。”他低声道,双眼无神。

“可是这是建立在欺骗上的,他们理应对您有愧!并且应当承担至少一半的责任。”简爱不赞同地看着他,“您是一位绅士,将所有地罪责背负在了自己身上,而他们却把您推进了火坑不说,还要不断地来添把新火,却从不帮忙——对不起,我知道我这话实在有些幼稚。我没有研读过法律,不懂这其中是否还有扭转的机会,哪怕只是一定程度上改善现在的情况呢?”

在简爱看来,罗切斯特先生真是太……有原则了,他把伯莎完完全全当成了自己的责任,即使在最难堪的时候,从来也没有想过伤害她,反而想过自杀了结自己。他把自己的灵魂放逐在了声色犬马之中,越来越堕落,却也总不忍心违背自己的信仰。

罗切斯特先生皱着眉头,思考着她的话。这真是一个胆大的姑娘,她甚至在诱惑自己违背自己的信仰和誓言!这究竟是拯救他的天使,还是把他推向地狱的恶魔?

“您如果要我给出什么建议的话,我只能建议您见一见律师。”其实‘离婚’并不是完全不可行的,只是这还牵扯到家族和宗教。简爱曾经查阅过相关的资料,十九世纪并不是完全没有‘离婚’的情况,在整个英国虽然常见,但也有那么几例。只是这其中的苦难,她看过数据,也能推测出来,是十分巨大的。

关键在于罗切斯特先生自己是不是能想到这个层面。简爱作为一个现代人的灵魂,习惯了后世的分分合合,再加上她也并不信仰天主教,她不能理解突破自己的固有观念和信仰是多么惊世骇俗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