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神棍(三)

也不知道是生自己的气,还是生谁的气。

时景歌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他茫然地看了看自己手底的枕头,有些哭笑不得地将枕头扔到一边。

孟家财大气粗,客房也都是双人床,配了两个枕头,但是他也没有睡觉的时候抱点什么的习惯啊,怎么就将这枕头抱手里去了?

时景歌忍不住去回想,想着想着,他的眉心都皱了起来。

很快,他的脑海中,开始出现了许多乱七八糟的画面,很多画面都是一闪而逝,让他抓都抓不到。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的房门被敲响了。

时景歌摇了摇头,甩开自己脑海中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问道:“谁啊?”

没有人回应。

时景歌将手里的枕头放到原来的位置,心里也大概猜到敲门的人是谁了。

八成是孟云海,所以才那么别别扭扭地不肯开口。

见外面的人不开口,时景歌也就不再询问。

屋外,孟云海看着房门,有些愤愤不平地扭过了头。

里面那个人就问了一句,就不再问了吗?

孟云海本来是想找时景歌聊聊的,虽然时景歌拒绝再当他师父,但是时景歌还来了孟家不是吗?说不定……说不定就是为他来的啊!

那……那他是不是……可以又做师父的徒弟了呢?

一开始在孟家看到时景歌的时候,孟云海是十分高兴的。

但是少年人心性,再加上那天时景歌毫不犹豫的绝情拒绝让他受伤,他就没有主动,就等着时景歌主动呢。

可是时景歌就是不主动!

这一天两天的过去,孟云海哪里还坐得住啊?

时景歌不主动,但是人家都来孟家了,也算是主动了一次。

那么他再主动一次,应该也没什么吧?

于是在这一天,孟云海自告奋勇地接下了叫时景歌吃早饭的任务。

只是过来敲了门之后,孟云海又别扭上了。

听到时景歌的声音后,就更不得了了,这下孟云海不仅别扭,还有点小委屈,就没肯开口,想等时景歌再问两遍。

结果谁知道,时景歌就不开口了!

孟云海就更气了。

等时景歌主动开口,定然是没戏的了。

但是孟云海也不想主动了啊,本来想扭头就走,可是这脚就跟长到地面上了一样,愣是走不了。

孟云海又气又急又委屈,眼睛都有些发红。

就在这个时候,房门突然被打开了。

孟云海一愣,下意识地抬头看向时景歌,时景歌已经穿戴好了,不是以往那种随随便便找两件衣服套上,脸也不洗头发也不梳的状态,而是那种花了时间去梳洗的样子。

这套衣服也很适合他,休闲款,白衣黑裤,虽然简洁,但更衬得皮肤白皙,身姿挺拔,隐隐有一中高不可攀之气,让人心生敬重。

看着他,孟云海微微有些惊愕,他习惯于时景歌邋里邋遢的样子,这两天因为生气也没怎么看过时景歌的正面,就看了些背影。

所以猝然看到这样的时景歌,孟云海又是欣喜,又是激动。

——这就是他想象的、属于师父的样子啊!

时景歌看向他,面上也没什么波澜,只微微点了点头,扭头就走了。

孟云海被扔在身后,又有些恼怒,但到底是心底的喜悦和期待压垮了恼怒,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又追了上去。

哪个十几岁的小中二,不幻想自己独一无二,然后拥有一个高贵冷艳、仙气飘飘的师父呢?

餐厅里,孟老夫人、梦老先生和孟云臻已经在自己位置上了,就等着时景歌和孟云海了。

孟先生和孟夫人出差,这两天时景歌就没见到过这俩人。

时景歌比孟云海先到,但是孟云海毕竟年纪小,一路小跑过来,也不晚时景歌多少,俩人几乎是一前一后就入了座。

这两天孟云海为了表示抗议,都不跟时景歌一起吃饭。

所以,这其实还是第一次俩人一起在一个屋檐下吃饭呢。

孟老夫人和孟老爷子对视一眼,对此乐见其成,便笑道:“小海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愿意在餐厅吃饭了?”

孟云海涨红了脸,有些恼羞成怒,正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便听到时景歌清了清嗓子。

本能的习惯还在,孟云海顿时就蔫了,虚头巴脑地应了一声,有些含糊。

但是很快,孟云海就反应了过来,那个人不都说不是自己师父了吗?那他干什么还要听那个人的?

孟云海咬了咬牙,抬起头来,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时景歌语气淡淡道:“白粥就好。”

这声音,更是清冷中透出些许空灵,颇有一股电视剧里仙风道骨的师尊之感。

也是当初孟云海认准了这个师父的主要原因之一。

孟云海这么一晃神,话题就被岔开了。

餐桌上的话题,已经到了今天的小笼包味道不错,白粥和黑米粥哪个味道更好上面了。

这时候再回应刚刚那个话题,就显得怪怪的了。

孟云海就没说。

等到张姨问他喝什么粥的时候,他破天荒地要了碗白粥。

张姨下意识地重复道:“白粥?”

孟云海向来不喜欢喝白粥,他喜欢甜食,平日里家里人总是控制他对糖的摄入量,所以早饭他就喜欢八宝粥或者黑米粥,多加糖的那种。

也算是个“合理”吃糖的好办法。

今天却把这个“合理”办法给扔了,张姨怎么能不惊讶?

刹那间,孟云海只感觉桌上的人都在看他,便有些恼羞成怒。

但因为这个生气又显得怪怪的,所以孟云海只能闷闷道:“换个口味。”

张姨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很快送来了碗白粥。

孟云海松了口气,赶忙拿勺子舀了勺白粥送进口中,借此遮掩自己的尴尬。

结果这白粥一送进口里,那没滋没味的感觉就让孟云海蹙起了眉。

——可真难喝。

孟云臻将这一幕收归眼底,瞬间有些神清气爽。

小兔崽子也不好过吧?活该。

这么想着,孟云臻看向时景歌,这才发现时景歌的眼神也落在孟云海身上,带了点淡淡的笑意。

下一秒,时景歌注意到他的视线,很快收起自己的表情,格外平静地喝着自己碗里的白粥。

动作缓慢而优雅,仿佛带了股仙气。

孟云臻楞了一下。

时景歌是这么吃饭的吗?

他们在一个餐桌上吃了好几次饭了,时景歌餐桌礼仪是还不错,但是也没有这样啊。

下意识的,孟云臻将自己的视线落在孟云海身上。

……是因为这个小兔崽子吗?

毕竟,餐桌上唯一的变化,就是多了只小兔崽子。

不仅如此,孟云臻还发现了一点别的变化。

时景歌今天这身衣服,还是新的呢,与他其他那些相对破旧的衣服一对比,一点穿过的痕迹都没有,不是新的也绝对没穿过两次。

而且,时景歌这还是特意打扮过了吧,指甲都修了修,显得圆润饱/满,十分整齐,不像昨天那样参差不齐。

……是为了给小兔崽子留下好印象?

说起来,今天还是小兔崽子去叫得时景歌吧。

听说还是小兔崽子自告奋勇。

……难道在这个过程中发生了什么,师徒之情又续上了?

孟云臻忍不住开口道:“时先生今天,格外出众啊。”

时景歌手中的动作一顿,轻描淡写道:“衣服坏了,换了一身。”

“哦,”孟云臻喝了口粥,笑意盈盈道,“我还以为时先生特意换了身新衣服,有什么大事宣布呢。”

时景歌语气淡淡,“孟先生想多了。”

孟云臻扬了扬眉,随口道:“真的没有?比如收徒什么的?”

“没有。”时景歌几乎是斩钉截铁道,“时某才疏学浅,不宜误人子弟。”

孟云海紧紧捏住自己手里的勺子,表情登时就不好看了。

“哦。”孟云臻应了一声,他心里有了计较,故意道,“昨天时先生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这还真不是孟云臻胡说。

昨天他也说了类似的话,玩笑般的口吻,毕竟那个小兔崽子再怎么样,也是他的弟弟。

至于有没有别的私心,孟云臻……孟云臻也不肯承认啊。

但是昨天时景歌的回应,可以说是相当不客气啊。

孟云臻甚至还记得当时时景歌的表情,那种傲慢混杂着不屑和嘲讽,扬着脑袋,用一中十分刻意的轻描淡写的语气说道:“孟先生愿意让一个骗子做自己弟弟的老师了?”

语气之嘲讽,态度之阴阳,让一辈子阴阳怪气无人能敌的孟云臻都头皮发麻。

可见,时景歌绝对是记仇的。

那一天的仇,他还都记着呢。

但是现在,时景歌态度那叫一个客气啊!

时景歌十分平和地说道:“有吗?我不记得了。”

“如果我的言词给孟先生带来困扰,我对此深表歉意。”

这礼貌又客气的样子,让孟云臻更想在老虎头上拔毛。

而这个时候,孟云海已经受不了了,他把碗放在桌上,发出不小的动静。

“我吃饱了。”孟云海强迫自己说出这四个字,叼着个包子就走了。

属于他的那碗白粥,还剩了大半碗。

他果然不喜欢喝白粥。

时景歌微微蹙眉,但是什么都没说,只是目送着孟云海的离去。

等待孟云海离开餐厅的时候,他似乎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

那种感觉,几乎是肉眼可见的。

如果说刚刚的时景歌是一个端着的高岭之花,现在他已经落地了。

孟云臻为自己脑海中的比喻感到好笑,他摇了摇头,抛开这个想法,问道:“你怎么就一定要和我家小兔崽子断绝师徒关系呢?”

“孟先生。”时景歌放下自己手里的勺子,语气平平,孟云臻抬头看他,做出愿闻其详的模样。

孟老先生和孟老夫人约了隔壁家的董老先生和董老夫人,要去钓鱼,走得比孟云海还要早呢。

所以现在餐厅里就剩了时景歌和孟云臻两个人,意味着时景歌不需要再遮遮掩掩,于是他抿了抿唇,相当友好地说道:“我建议你去看看脑科。”

孟云臻:“?”

“当你一个问题,已经连续三天采取了不同方式询问,得到的答案都一致的时候,还要继续用新的方式询问下去,”时景歌顿了顿,语重心长道,“我不得不合理怀疑你的大脑不大中用,理解不了他人的言语,还伴有健忘失忆的现象,你还年轻,不要讳疾忌医。”

翻译成白话就是,脑子有病,听不懂人话,赶紧去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