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风沙,卷起黄土,让人只能看到远方朦胧的痕迹。
视力所及之处皆是焦土,荒芜大地,风沙席卷过去的时候,隐约可见累累白骨从沙土中浮现出一点痕迹。
烈日当空,曝晒着这片大地。
狂风呼啸,将一层层黄沙吹上天幕,漫天皆是沙土。
他站在这片看不到尽头的焦土上,茫然四顾。热风掠过他的颊边,带来一种灼烧般疼痛的感觉。
四周死寂一片,不见一点生机,仿佛这片大地早已死去。
明明是陌生的地方,明明是从未见过的陌生景色,却让他觉得极为熟悉。
看着这片毫无生气的大地时,胸口深处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有种说不出的难受感从身体深处泛出。
偌大的一片废墟在沙土中若隐若现,那巨大的石柱拔地而起,被岁月腐蚀的柱身残缺不全,残垣断柱坍塌在沙地上。
那个传承了数千年的文明国度已淹没在这片黄沙中,几乎失去了所有的痕迹。
只有那经历了千年的风沙依然倔强地挺立于大地之上的石柱一角上,被侵蚀得只能隐约辨认出一点雄狮轮廓的雕纹痕迹还在向后人倾诉着,历史上那个古老而神秘的雄伟国度的存在……
…………
伽尔兰在床上沉睡着,清晨的阳光透过天窗落下来,落在他的脸上。
他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然后,那呼吸声稍微变了一点节奏,睫毛微微一动,沉睡的少年睁开了眼。
映入他金色的瞳孔中的是熟悉的房间,高大而宽敞,圆润的白石柱将其撑起,碧石雕琢而成的花纹缠绕其上。
卧室的一角,香炉上冉冉升着一缕青烟,将清甜的香气充盈在房间中。
窗子敞开了半边,微风带着外面庭院中春日的暖意吹进来。卧室中半透明的青纱在微风中轻柔地拂动着,轻薄宛如烟雾一般。
静静地看了眼前熟悉的景色好一会儿,伽尔兰再次闭上眼。
梦中所见的一切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脑中。
——那被掩埋在黄沙中的巨大废墟——
——亚伦兰狄斯按照前几世的轨迹走下去的那个未来——
…………
前世的轨迹中……
一百多年的战乱,大地上弱肉强食,人心越发变得险恶,民众流离失所,随处可见累累白骨……或许是因为诸神对此感到失望,他们渐渐开始放弃去庇护这片大地。
于是天灾不断,动乱四起。
土地越来越荒芜,沙漠日益扩大,一点点向西方蔓延,渐渐的,就连那两条哺育了亚伦兰狄斯的河流都彻底干枯。
最终,黄沙淹没了亚伦兰狄斯的大地,亚伦兰狄斯的子民四散而去,曾经华美的宫殿在漫长的岁月风沙中化为废墟……
千年之后的人们只有从黄沙中那半遮半掩的残垣断柱,才能窥见一点消失的雄狮帝国曾经的繁荣与壮丽……
…………
伽尔兰睁开眼。
他刚坐起身来,那一直等在外面的女官长察觉到他的动静,掀开天青色的纱幕走了进来。
数位侍女跟在塔普提身后,或是手捧白巾,或是手捧华美的衣着和饰物,或是端着盛着热水的金盆,还有侍女抱着刚采下的还带着露水的鲜花。
伽尔兰对他的女官长和侍女们笑了一下,下了床。
其他侍女站立不动,唯有女官长上前,亲手为伽尔兰换上那件特意为今天制作出来的服饰。
那是一件极为华美的衣饰,崭新的,似雪一般的洁白,柔软如云朵,捧着在手上,轻盈似天鹅羽毛。
袖子在侧肩如莲花瓣一般从伽尔兰的肩上披散下来,边缘金丝的流苏落在白皙的上臂上,和套在上臂那沙玛什符文的金色臂环交错在一处。
天青色的腰带束起,越发勾勒出少年紧致的腰线。
嵌着如星光般细碎的碧绿孔雀石的纯金颈饰垂在少年的胸前,半掩住纤细的锁骨。
甚于金饰的明亮的金色长发从少年线条优美的颈上散落在胸前,和金色的颈饰相映生辉,映着清晨的阳光越发闪闪发光。
少年的手微微一动,白皙手腕上十来个花纹各异的细细金环就彼此间轻轻撞击着,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塔普提细心地将一束缀着米粒大的白色小珍珠的丝链编入她的小王子的金色长发中。
然后,她将那如云雾般蓬松的额发拨开,看着她的王子。
少年明亮的金眸也凝视着她。
塔普提微微一笑。
她想。
不知不觉中,那个小小的孩子已经长这么大了,都快要和自己差不多高了。
女官长看着伽尔兰,她眼中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
然后,她拿起那已经沾染了如朝霞一般艳丽的朱红颜料的笔。
以前所未有的认真神态,她一笔一划,细细地在伽尔兰的额头上描绘出绯色的沙玛什符文。
“‘王子’……”
放下笔,她说,
“这是应该是我最后一次这样称呼您。”
塔普提女官长温柔地注视着她一手带大的少年,上前一步,如祝福一般轻轻吻在少年额头那绯红的印记上。
“我的王子。”她轻声说,“愿诸神的荣光永远伴您左右。”
……
当伽尔兰快步走出大门的时候,抬眼就看到了好几位熟悉的身影。
金发的独眼骑士。
高大的沙玛什的祭司。
圆滚滚的小胖子。
他们不知在庭院中站了多久,当伽尔兰出现的时候,根本站不住的小胖子正在庭院里绕着圈子,一圈又一圈。
一看到伽尔兰,塔尔顿时眼睛一亮,像是一只大胖狗般乐颠颠地摇着尾巴凑了过来,张嘴就想要迸出一大堆话,结果被旁边的冷面祭司瞥了一眼,顿时卡了壳,硬是将满肚子的话都吞了回去。
他只能用一双亮晶晶地眼瞅着伽尔兰,从上到下,从头到脚,扫了一遍又一遍,看得眼底都是星星在闪。
王子好看。
真好看。
太好看了——
语言贫乏的小胖子一边使劲瞅着他那好看得不得了的王子,一边在心底反复重复着这几个字。
冷冷地瞥了一眼小胖子的歇牧尔将目光落回伽尔兰的身上,他站在那里,哪怕是在今天,依然是一贯的面无表情的模样。
只是,他眼底微微涌动的情绪,还有用力握紧权杖的手指,都暴露了他此刻心绪的不平静。
“王子……”
凯霍斯上前,刚开口说了两个字,突然整个人向后一个踉跄,像是被人在后面拽了一把。
原来是本在茂密的草丛里打滚的大狮子不知何时冲过来,一口叼住他的披风,使劲往后一拽。
毫无防备的烈日骑士一不留神,就一脸错愕地被涅伽从他家王子跟前给拽开了。
众人还没回过神来,大狮子已经扑上去。
嗷的一声,那毛绒绒的大脑袋就冲着伽尔兰拱了过来,一边拱一边还从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呼噜声。
使劲拱着的涅伽一下子就把伽尔兰脖子上的金饰给蹭歪了。
祭司的嘴角抽了一下。
被拽开的骑士看着冲着伽尔兰摇头摆尾的大狮子一时间哭笑不得。
而小胖子则是一脸羡慕地瞅着大狮子。
伽尔兰失笑,他伸手搂住涅伽的大脑袋,将脸颊埋入那蓬松的鬃毛里,用力揉了揉。
被揉得舒服了的涅伽又低低地嗷了一声,长长的尾巴一甩,它用自己略微湿润的鼻尖轻轻在伽尔兰颊上贴了一下。
少年目光柔软地看着它,同样用自己的鼻尖亲昵地顶了顶大狮子的脑门。
然后,他抬眼扫过庭院中的三人,又回头看向手中抱着披风安静地站在身后含笑注视着自己的女官长。
他想。
他们陪伴着自己长大。
以后,也将一直陪着自己走下去。
抱着大狮子的伽尔兰笑了起来。
他笑得很开心。
岁月流逝,唯有少年的笑容从不曾改变,依然是初见那般的明亮。
当他笑起来的时候,就仿佛胜过了世间一切的美好。
“我们走。”
伽尔兰笑着对众人说,迈步率先向行宫大门的方向走去。
大狮子一抖周身长长的金色鬃毛,紧紧地跟在他的身边。
众人对视一眼,露出会心的眼神,然后一同跟上了他们的王子的步伐。
…………
……………………
这是对亚伦兰狄斯的子民来说尤为特殊的一天。
亚伦兰狄斯新的王者即将诞生。
诸神的广场。
恢弘壮丽的王宫之前的广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