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野上下,人人都知道皇帝陛下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花架子,除了会花祖宗的家产、拥有极高的民间声望之外,再没有别的长处。

但也同样,人人都知道,皇帝陛下与先太后感情极其深厚。

皇帝九岁登基,先太后垂帘听政。如此六年,太后久病不治,临终前指定当时二十二岁的定海王姜月章摄政,辅佐皇帝治国。

虽然摄政王狼子野心,令太后一片苦心付诸东流,但皇帝陛下半点也不记恨先太后,只顾和摄政王咬牙切齿。

同样,摄政王虽然背叛得毫不留情,但对先太后还是存了些感念之情。

因此,每年先太后忌日这一天,两人都会前去皇家陵园看望先太后。

唯独这一天,这互相厌憎的二人会勉强按下仇恨,做出和平相处的假象。

皇帝起得很早。

贺姑姑知道她的习惯,这一天会格外沉默些,服侍也格外细致。

裴沐坐在桌边,一边读邸报,一边等着上早餐。贺姑姑亲自给她梳理长发。

她头发长,发梢一簇一簇地打着卷,得拿着仔细梳理,否则就容易扯得头皮发疼。

裴沐一目十行,扫过那条关于“传闻二次提炼技术即将公开竞标,红蚕丝价格再创新高”的新闻,以及“大燕银号出手,支撑红蚕丝生产规模进一步扩大”的喜气洋洋的报道。

“这年头,报纸什么都敢写,倒是挺好看的。”

剔透的晨光中,小皇帝忽然出声,清澈的声音似醉,也如笑:“可惜啊,几家邸报都是官营。上回太学生想办个自己的报纸,被佘大人那头驳回了罢?要朕说,就让民间自己办嘛,有意思的事儿肯定更多。”

贺姑姑为她一束一束地收拾头发,编成漂亮的发辫。她手工轻柔细巧,说话也温和慈爱:“陛下说得是。”

她总是这么说。

小皇帝漫不经心“嗯”了一声,似乎也并不真的记挂这事。她动了动脑袋,随口道:“每回梳个头都这么久,不如朕也给剪了,凭什么摄政王就有个清清爽爽的脑袋,朕就这么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