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沐抬头望着夜色。这一次,目光缥缈的人成了她,流露怔怔怀念的人也是她。她做梦一般,轻声对着回忆说:“我到现在都记得,他教我的那一句……免人之死,解人之难,救人之患,济人之急者,德也。”

“他教我,说真正为天下好的人,要以仁、以德、以义、以道,要能让尽量多的人活下去。如果有谁说只需要杀人就能做好事,那就是在骗人。”

“他教了我大半夜。最后他站起身,抖了抖衣服,从容地说,‘晨光将至,请取此头’。”

“那是我从十岁之后,第一次因为要杀人而哭。我哭得很厉害,丢了刀,转身就跑。”她声音里有一丝哽咽,“那也是我第一次希望,那个老人可以活下去。我想,我不杀他,他已经知道有人要杀他,他可以逃,可以活下去。但当我回到家里,姐姐已经坐在院子里等我。她面前有一个匣子,里面摆着一颗人头……”

她捂住脸。时隔这么多年,重新开启当年的记忆,那些画面依旧能够让她想要流泪。

他的手搭在她肩上,握得更紧。一些短促的话语已经被他说出来,但他终究还是什么安慰的话都没说,只是沉默着,抬手拭去她下巴上凝聚的泪滴。

裴沐缓了一会儿,自嘲道:“你看,姐姐说得没错,我一直是个蠢孩子。我怎么会以为……我走了,就没人可以代替我?”

她救不了夫子。她谁都救不了。

所以,至少现在……

“后来发生了什么?”他突然问,声音又冷又硬。

裴沐的肩被他握得有些疼。她迟疑地抬头看他,只见他的眼睛折射出两点幽幽的光,让她想起山林中的孤狼。

片刻后,他神色放缓,声音也柔下来,多了点无奈:“那位老者就是阿沐爱慕的人?明知不该,我却还是有些嫉妒了。”

裴沐失笑。

“……不,夫子不是。夫子就是夫子。但就是第二年,我遇见了我喜欢的人……我喜欢他,很喜欢。”她垂下眼,飞快地瞄了他一眼,有些欣慰,也有些迷惘,“可后来,他也死啦。”

两人沉默了很久。

之前生的火“噼啪”跳着,光芒渐渐微弱。火要熄了,但他们谁都没有要再加些柴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