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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觉得是一个很好的向她的家庭介绍裴霁的机会。

“不奇怪。”夏清看着她,笑着说。

虽然看不见,但光是从母亲的声音里,都能听得出温柔的笑意。

宋迩一下子有些脸红:“我的眼光太小众了。”仿佛是在抱怨裴霁那么迟钝,还有这样那样的小怪癖,跟别人不一样,可她的语气里分明满是骄傲,她完全不介意裴霁的与众不同,反而她很自豪她喜欢的人是裴霁。

夏清看着她,不知不觉也想起年轻时候的事,只觉得年轻人的爱情,太美好了,一瞬间的动心能够贯穿一生。

“妈妈和你爸爸在一起,有许多人不理解。”

宋迩顿时好奇,侧过身听她妈妈讲下去。

“我是在一次演奏会结束后的庆功酒会上遇见你爸爸的。当时在场的人,都是功成名就的音乐家,或是家里有很多钱,到文艺圈里来浪荡的小开,你爸爸在里头太不起眼了,他的生意刚刚起步,拉不到投资,困窘在方寸之地,他到酒会来,是为了想和一个富豪谈投资,他穿了他衣柜里最好的一套正装,但鞋子却没顾得上,鞋跟都磨坏了。”

宋迩听得很入神,她知道她的父母是一见钟情,但并没有听过这么细致的故事。

“就是这样一个很不起眼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就缠上我了,按照你外公当时的地位,许多人都觉得你爸爸很不自量力。但他不管别人怎么说的,从某一天起,他一有空就来乐团找我,不和我说话,只是在边上看我拉小提琴,一看就是一整天,有时候他有空,就在边上等着,等到晚上,确定我是一个人,才走上来问,能不能请我吃餐饭,就这样距离远远的,让我都怀疑他是特意等我,还是来听演奏,碰巧遇上了,随口邀请。”

夏清笑了起来,非常怀念那时候自己和爱人:“不过这样的机会不多,因为每天都有很多想要和我一起共进晚餐的人。他就这么在边上看我,有时候欲言又止,有时又很沮丧,直到来年春天,他突然很高兴地跟我说,他谈成了一笔投资,他的商业帝国有了第一块砖,他肯定能赚到很多钱,变成一个大富豪。”

夏清显得很高傲很挑剔的样子,声音里却满是笑意:“我当时可太惊讶了,哪有人这么不谦虚的,才谈成一笔投资,就敢说商业帝国,就敢想变成富豪。可是,你知道年轻时的神采飞扬,少年人的自信狂妄是最吸引人,那天我第一次接受他的邀请,和他一起去了一家西餐厅。不过,进到西餐厅里,我就后悔了,担心会听很多不切实际的夸夸其谈,那就太无趣了。结果,整顿饭,他说的话,加起来都没有十句,非常羞涩,不敢看我,连看菜单的时间都比看我久。”

夏清显出很无奈的表情:“以至于,晚餐结束后,我一直考虑,他是不是对我不满意,发现我不是他想要的样子。后来才发现不是,他就是太紧张了。那天之后,他积极了许多,会给我打电话,出差时会给我带手信,遇到有趣的事,也会第一个想到我,每天都会告诉我,他在做什么,要去做什么。就这么过两年,他始终都是温温吞吞的,没说一个暧昧的字,对我敬重得不行,总让我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在追求我。所以,当那次,我告诉他某某给我连着送了一个月的花,让我很苦恼,不知道是接受还是拒绝时,他一下子慌张起来,结结巴巴地问我,哪种花,你喜欢吗,我也可以送给你时,我忍不住就笑了。”

“我接受他交往的请求时,很多人都觉得不看好,都认为我应该挑一个更优秀的人。其实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也没想过要和他过一辈子,我只是觉得,我喜欢他,所以和他在一起,但如果有一天我不喜欢他,或者他变心了,我们就顺其自然地分开。哪知道,现在你都这么大了,他都没有给我起念分开的机会。”

宋迩听得很入神,她不由问道:“那您是什么时候产生和爸爸永远在一起的念头的呢?”

“产生这样的念头的时候,太多了。”夏清回忆了一下,“第一次产生这个念头,好像是在我们交往半年后,你爸爸出差回来,行李都没放,就来找我了,他忙着赶路,一天没吃东西,我带着他出来找吃的,那会儿是冬天,下午四五点,太阳还没完全下山,我们在夕阳斜照的弄堂里遇到一个卖烤红薯的老头,就是骑着三轮车,走街串巷叫卖的那种烤红薯,现在不怎么见得到了,那时候是很常见的,那天生意很好,烤红薯只剩了最后一个,偏偏又特别甜,特别好吃,你爸爸很饿,但看我喜欢,不声不响地把大半都给了我。”

“很平常的一个画面,却让我瞬间就像是被电流击中,想,就是他了。”夏清笑了笑,回忆起久远的往事,却依然记得那时的心动,“后来这样的瞬间越来越多,演奏会结束后,他带着鲜花来接我,特别冷的时候,他把我的手揣在口袋里,吵完架,明明很生气,却又怕我气得不吃饭,亲自下厨给我煮东西。还有怀你的时候,他说,一定要让我们的宝贝在一个充满爱的家庭里长大,他制订了很多计划,什么宝贝的生日宴会,必须有至少一位家长在场,宝贝的家长会、毕业典礼、重要的演出都要参加,要写成长日记,要保留宝贝送给我们的每一件礼物。”

夏清说到这里,停了停,她凝视宋迩,接着说道:“在宝贝长大后,有了喜欢的人,就把我们故事说给她听,然后告诉她,只要是出于爱,只要我们的爱不会伤害别人,那么无论那个人是男孩还是女孩,是贫穷或是富裕,是平凡又或杰出,都不要紧,只要你爱她,我们就会开开心心地接纳她成为我们的家庭成员。”

宋迩没想到话题会转到这上面来,她怔怔的,眼眶瞬间湿润,叫了声:“妈。”

夏清抬手抚摸她的眼角,这双看不到光的眼睛,让她心疼得像是把心都割裂了,但她还是柔声告诉宋迩:“你爸爸还说,要告诉我们的宝贝,人的漫长一生中,能够念念不忘的事情,也只有那么几件,要诚实善良,也要自信勇敢。不管你做什么决定,爸爸妈妈都会支持你。”

裴霁给树莓拍完了照,就放在桌上没再管了。

这是宋迩不在家的第二个夜晚,她很忙,明天有一场研讨会,她要发言,稿子已经写了一半了,还有一半,她要在今晚写完。

直到十二点,她写完稿,拿起手机看的时候,看到一个小时前,宋迩给她回复了一条语音消息。

裴霁点开,宋迩在语音里说:“教授,我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裴霁听完,又点了一下,重新再听了一遍,她皱起了眉,立即给宋迩打了电话,她听出这条语音里,宋迩的情绪很低,声音里带着潮意,她像是快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