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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的程骄静静地看着商别云,揣摩着他的神色变化,挑准时机,恰到好处地开了口,声音轻慢,循循善诱:“先生,为什么要这么抗拒?我方才的提议,对你来说,明明百利而无一害。不仅其他人安全了,有我跟在你身边,渺儿也会更安全。且你应该知道,我不会是魏澜的人。魏澜犯不上用我这么一个已经叛逃了的人,多此一举地拿来对付你……”

“那可不一定。”听到这里,商别云突然嗤笑一声:“毕竟我之前也是这么想的。你自伤自证,我便信了你,结果你看,谁成了傻子?”

程骄哽住了。从一开始,那带着目的的接近与背叛,是无法辩驳的事实,是他与商别云之间梗着的最远的天堑,是他无数次午夜梦回,都想从自己生命中抹去的事。

万般无法,他只能将那些愧怍、羞怯与悔恨,通通揉成团强吞下去,兀自忍耐着,颤抖着声音:“先生……我……”

“你娘怎么样了?”商别云突然问。

程骄愕然间抬起头来,愣愣地看着商别云。这是商别云第一次问起关于他的事。

“我是问,你娘还在魏澜手里吗?若是你仍有一个这么大的软肋被捏在魏澜手里,你就是说破天来,我也不会信。”商别云的声音没带什么感情。

程骄望了他的眼睛一会儿,默默地低下了头去,轻声说道:“先生放心吧,我如今孤身一人,再没有什么软肋了。”

商别云看着他。面前这个连自己零头年岁都不到的孩子,实在是个很好的戏子,一时之间他也很难辨清程骄所说的真假,忍不住皱着眉,接着问道:“她不在了?被……”

“先生。”程骄突然叫住他:“这些,我以后,都会慢慢告诉先生的,等以后,先生慢慢听我说,好吗?”

他的眼神清澈,没有眼泪。商别云看了他的眼睛一会儿,不知怎么的,突然转开了头:“我为什么要与你牵扯这些。多说无益,你……”

“我本来以为,不必用到这一步的。”程骄牵动嘴角,笑了一下,从怀中,掏出来一样东西。

是一个晶亮的冰种的玉瓶,小小一个,被程骄捏在手上。他将瓶子晃了一晃,半透明的瓶身中,有十数个小小的药丸,其中独独有一枚,是灼眼的红色,混在其他黑色的药丸中,格外显眼。

程骄打开瓶盖,倒出了几枚药丸在自己手心,其中便有那枚红色的。

商别云默然地看着程骄,程骄从手心捏起那枚红色的药丸,与商别云对视着,微微一笑,毫不犹豫地吞了下去。

商别云看着他的举动,不明所以,皱起了眉毛。

程骄将剩下的几枚药丸放回瓶子里,将药瓶随手一抛,扔向了商别云:“这是魏澜用来控制我们的东西。红色的是母药,效用足有三年。服下之后,血液会变得像熔浆一般,每时每刻烧灼着自己的□□,只有每月月圆之时按时服下你手上瓶子中的子药,才能解毒。如果不服,便会被自己的血,由内而外烧穿,直到化为灰炭。”

商别云接住了瓶子,听着程骄云淡风轻的解释,他晃了晃瓶中那几枚小小的药丸,眼中有些讥讽。

再转眼看向程骄,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突然变了脸色。

程骄将渺儿轻轻地放在栏杆上,从晴雨盖下走了出来,站在了雨里。

雨滴落在他的肩膀上,在一瞬间便变成了升腾的白色雾气。

程骄的脸被遮盖在那团雾气之后,看不清表情,不过声音却没有变化,仍是慢条斯理地说着:“跟着先生的那几年,魏澜的人每月会与我接头一次。不过魏澜那个时候好奇的,不过是先生的饮食起居,吃了什么,做了什么,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我挑着不要紧的,真真假假地上报,换了几年活命。被先生留在那个荒岛上的时候,离我的下一次毒发,还有不到半月。”

“当时我……也并不想活下去。连最后的挣扎都没做,只是找了个山洞,打算静静地等死。发起烧来的时候,我还想着,这次的痛苦,比着之前的好像要轻许多,难道死,便是这样吗?”

“没想到,是蜕鳞救了我。”说到这里,程骄笑了一下,笑到一半,却又咳了起来,缓了一会儿,才接着说:“先生知道吗?蜕鳞其实是鲛人的血脉在发生转化。在蜕鳞的时候,相当于把全身的血脉都换了一遍。朝阳本来就属于血毒,我竟然阴差阳错,这样捡回一条命来。”

“先生……”

商别云的身形动了。他两步冲到廊前,接住了程骄坠下来的身体。

程骄在他怀中,笑着:“这一瓶是我从魏澜的人身上搜刮出来的,为着以防万一。实在太疼了,不到万不得已,本来不想用的。可我知道,先生不会再轻易信我了,我总得想个办法,来安先生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