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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臭,味道传得很远,小鱼小虾、海蛇、鲨鱼,都会来啄你的肉。”想说的意思有些复杂,商别云有些说不好,皱着眉头苦恼着,最后一拍脑袋:“这里比海里好。真的,我知道。”他展出来一个笑,露出一排贝编一样的牙齿来。

那人呆呆地看着他,半晌,一滴眼泪毫无预警地从眼眶中,直直地坠了下来。

“我叫魏澜,你叫什么?”他喃喃地问道。

商别云的长尾从海水中冒了出来,尾尖挠了挠自己的头:“名字?还没想好。”

魏澜看了那条尾巴一眼,突然露出被雷劈到一样的神色来,不自觉地想要往后退上几步,却两眼一翻,直直地晕了过去。

月亮在海面上投着完整的影子,商别云单手拎住了魏澜的衣领,让他不至于掉进海里去。他看着魏澜昏迷的脸,后知后觉开始有些头疼。

画面永久地定格在这里。而更多的画面像雪片一样,从漆黑的天幕之上落了下来。商别云是天幕之下,一个失去了魂灵的木偶,雪片一样的画面一片片飘落下来,融在他无神睁大的眼睛里。

天色亮着,两个人藏在红树林里,魏澜背靠着树干,瑟瑟抖着听商别云讲,他是来自深海中的一个特殊的种族。

又是一夜,魏澜身后跟着商别云,偷偷摸进了一个渔民的院子里,顺走了晾着的一件衣服。魏澜第一次偷东西,怕得全身发抖,商别云倒是老神在在,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偷东西是什么意思。最后魏澜看见商别云穿着明显短了一大截的衣服从树后走出来,没忍住笑出了声。

魏澜再也没有提起那晚他是为何独自一人来到海边想要自沉,而商别云,本来就没有目的地。二人索性结成了伴,离开了那个海滩。

没有名字称呼,总有不便。商别云给自己想了好几个名字,鱼王、阿蟹,海,都被魏澜一一否决了。他抱着书本研究可好几天,有一天突然兴冲冲地找来。“沈云别浦,青衫尘上,客里相逢,何伤离别。”你叫商别云怎么样?他这样问着。

就这样,商别云与魏澜,沿着海岸线,二人渐渐走过了不少城市。魏澜将人族世界的规矩一点点教给了商别云。商别云有的时候会潜回深海,按照魏澜所说,带回来大块的珊瑚与珍珠。二人依此活得肆意潇洒,茶馆、戏院、杂耍,酒楼。人族的世界那样精彩曼妙,商别云流连忘返。

雪片落下的速度突然变快了。有一片画面落进商别云的眼睛里,他突然眨了一下眼,那个画面便变成了水,从商别云的眼角滑了下来,像是眼泪一样。

一切都在那一天,悄无声息地变了。

二人结伴进入一个小城,魏澜本来拉着商别云,兴奋地说着什么,眼神不经意地一瞥,突然看到了城墙上张贴的告示。他脸色骤然一边,拉着商别云匆匆进了城。商别云不明所以,忙乱中瞥了一眼,那告示上画着的人,倒很像魏澜。

魏澜低着头,拉着商别云在街上匆匆走着,找着可以投宿的店家。商别云心中奇怪,还没来得及问上句什么,突然在街面上冲出来十几个人,指着魏澜大吼大叫,喊着什么。魏澜脸色一片惨白,拉住商别云便跑,可寡不敌众,二人终究还是被堵在了巷子里。

商别云尚未成年,没有域可用,凭着鲛人的蛮力伤了四五个人,身上也已经伤痕累累。他赤红着眼,将魏澜护在身后,剧烈地喘息着,血从手指上滴下来。魏澜在他身后,轻轻拽了拽他的袖子:“算了,我跟他们走吧。你放心,他们是我家里人,过几天,我回来找你。”

人族的家人之间会这样剑拔弩张吗?商别云摸不清。魏澜态度却坚持,他只好放任魏澜,眼睁睁看着他跟着那些“家里人”一起离开了。

魏澜再次回来,是五六天之后。

彼时商别云已经等得焦躁不已,几次差点想要循着魏澜的气味找上门去,魏澜突然拎着一提商别云最爱的梨花白,出现在了商别云客栈房间的门口。

他更瘦了,脸上没有什么血色,提着一个酒坛,都让人担心他会把手腕折断。只不过精神倒是挺好,笑吟吟地与商别云告罪,说自己回来晚了,要先自罚几杯。

商别云将酒坛从他手上接过来,触到了他手腕的皮肤,烫得惊人。

二人默契地喝酒闲聊,酒过半巡,什么都没说。

魏澜转着手中的酒杯,他知道商别云酒量不好,此时已经有些醉了。他轻轻地开了口:“我娘长得很漂亮。”

商别云迷迷糊糊地,喉咙中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

魏澜看着他瘫在桌上的样子笑了笑,将杯中酒一仰头吞了下去,辣得眼泪直流:“她像你一样,很年轻的时候,就大着胆子离开了家,偷偷跑到了外面,偶然遇上了我爹,便一心想嫁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