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亲（上）

瑞亲王还没走到后院,就见到了迎面走来的王妃，她愁眉不展，似是心怀忧虑,开口便问：“王爷,今日朝会情况如何？”

瑞亲王瞥了眼周围的仆婢,拉着妻子走前一段距离,压低声音：“定下来了,明年十月,由宸儿以亲王世子的身份前往云陵国和亲定居。作为交换,云陵国会割让云东三城,划入昭戈一方,从今往后两国结盟，休戚与共。”

瑞亲王妃微一愣怔,双手不自觉地扯紧了帕子,惊道：“君霓华竟然舍得割城？这……云陵国的王公贵臣也不反对？还有那位要与宸儿结亲的国师,她到底是什么来路，为何以前从未听说过？”

听到“国师”二字，瑞亲王的脸色凝重许多，“她应当是君霓华的一道‘暗棋’，来自于上层真界，而且很有可能,身份远胜驻守人国的仙使尊上。若是没有猜错,割让云东三城后，那位国师会给予云陵国其他补偿……”

“譬如？”

“譬如……移山填海，新建边城。”

瑞亲王随手折下身畔的柳条，比划着指向了前方的院墙，“那位国师既是拥有大神通的仙人,大可履平梭凌河西岸的部分山地，帮助云陵国重建边城，到那时，昭戈云陵以河为界，占城各治。”

瑞亲王妃轻舒一口气，“倘若真如王爷所说，那宸儿和亲过去也算是造福万千百姓了。只是……怎么明年十月才和亲啊？”她望了望左右如茵的碧色，发间晃动的步摇折射着明媚的光，“如今才是初春，岂非还要一年多的时间，会不会有什么变数？”

“哦？”瑞亲王侧过脸，语气揶揄道：“和亲文书刚来的时候，是谁哭丧着脸说不舍得儿子的？才过去多久，就恨不得把儿子赶紧送走了？”

瑞亲王妃杏眸一转，趁着后面仆婢低头的空档，轻拧了丈夫一把，嗔道：“瞧王爷说的，臣妾这不是高兴吗？哪有比仙子更好的结亲人选，咱们宸儿这是走了大运了。”说着，她又双手合十向天拜了拜，道：“多谢当年仙人赐福，宸儿果然与仙有缘……”

进了主院没多时，外头便响起一道清朗的呼唤：“父王，母妃！”

仆婢打起帘子，楚元宸带着热气走进了屋里，他刚从演武场回来，衣服也没来得及换，风尘仆仆的，额头脸上沁着层汗珠。行过礼后，他顾不上去接丫鬟递来的帕子，眼巴巴地盯着瑞亲王，“父王，情况如何了，人皇陛下可选了儿臣去和亲？”

前些时日和亲文书一到他就听说了，那云陵国女皇并未在和亲文书上明确写定他“楚元宸”的名字，只请昭戈国人皇精心挑选尚未婚配且适龄的青年才俊——不必想，这绝不是蓉蓉的意思。

瑞亲王指了指他的脸，等他接过帕子擦脸的时候才说：“放心，人皇陛下听闻了你与那位国师的渊源，先前的遴选只是给君霓华的人一个交代，最终定下的还是你。”

“那太好了！”楚元宸剑眉飞扬，笑意盈盈地坐在了父亲面前，“儿臣何时去和亲啊？”

瑞亲王妃掩唇轻咳，瞪了他一眼，“老大不小了，咋咋呼呼的像什么样子？”

瑞亲王不动声色地饮了口茶，“初步敲定的时间是明年十月，这段时间里你得学些规矩，磨一磨性子，等去了云陵国可没人护着你，你代表的就是整个昭戈。”

“明年、十月？”楚元宸刚露出的笑容又消失了，他推开端上来的凉茶，垂着眼叹气：“真要一年半啊……”

“真要？”瑞亲王和瑞亲王妃对视一眼，有些奇怪道：“你早就知道了？”

楚元宸不想回答，想到蓉蓉说过的话，他就打不起精神。要知道在他这个年纪，昭戈国都里好些王公贵臣家的子女都已经成亲了。可蓉蓉竟然嫌弃他还小，非说什么十八岁成婚才行。

当然，这一点他不会告诉父王母妃，那也太没面子了……

半个月后，人皇诏令正式下达，随之而来的还有装了好几大车的赏赐，瑞亲王府开始了紧锣密鼓的和亲准备。世子楚元宸将于明年十月前往云陵国和亲的消息传遍了全国，无数百姓都在为即将获得的城池与和平感到高兴。

楚元宸忙得脚不沾地。礼乐射御书数，除了学习六艺之外，人皇陛下时常将他招入皇宫，父亲也增加了考较功课的频次，难得有了闲暇，他都会去母亲那里关心和亲一事的准备进度。

等到再与崔蓉蓉相约的时候，已经是寒冬年末了。

天降大雪，凛风呼啸，晚食过后，楚元宸早早拜别父母回房等待。等到万籁俱寂，一束清光照进窗格，他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回过神的时候，周围已经成了温暖如春的林野，青色麦浪涌动向前，四名药童欢笑着在远处田埂上跑过，差点儿撞翻了容姓兄弟的竹筐。秃毛巨鹰领着一群雏鹰停在路边青石上，锐利的鹰眸来回转动，时不时便会唳叫几声。河岸附近的黑色泥块上长出了蓝色紫色的藤与草，有群鸡鸭正在附近寻觅，四处啄取食物。

空中，洁白似羽的花瓣随风盘旋而来，河流对面，茫茫白烟笼罩着参天的羽仙棠树，树下人影幢幢，或站或坐，衣衫蹁跹，传出了一阵又一阵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