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难过(万字章)

的脸庞,他紧紧咬住嘴唇,摸向了颈间的伤口。

还好,至少有个五年的约定聊以安慰。

可是另外一道身影紧随而来出现在脑海,他的眉宇间又浮涌出些许阴厉。

兄弟?袍泽?却连一次机会都不肯给他……

除了身份地位之分,风熙想不到其他理由。

能怪谁?只能怪自己……如果他有身份高贵的父母,他有公籍、王籍或者是皇籍背景的家族……那他又何须小心谨慎地向仇蓉试探?直接请长辈上门提亲就行了!

无数思绪划过脑海,风熙头痛欲裂,情不自禁抓起脚边的轮值簿,狠狠地砸了出去。

簿子裂线,书页散开,飘落满地。

“风兄弟这是怎么了,好像不太高兴啊?”

“谁?!”

听到陡然响起的声音,风熙条件反射般地握紧了腰间的匕首,抬眼却见一个锦衣少年沉步走来,俯身弯腰,捡起了掉落在地的书页。

“……丁公子?”

“是我。”

来人是安勇侯家的四公子,丁合笙。

他笑意盈盈,仿佛并没有注意到风熙的脸色有多难看,只问:“风兄弟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风熙当然不会告诉他,在站起身的时候,脸上已经换上了无懈可击的得体微笑,“暑气熏蒸,我来纳凉而已。”

丁合笙看破不说破,将书页递到他手中,状似不经意地提起了有关人皇义女的事情。

“说来大家都觉得奇怪,也不知是因为什么缘故,人皇陛下竟然会收靖云侯的妹妹做义女,那姑娘成日待在家中,很少外出交际,除了容貌过人,国都许多家族都没有跟她接触过……”

说着,丁合笙朝着四周望了望,凑近些道:“先前还有小道消息说,靖云侯有意与三皇子结亲,想让仇蓉姑娘做侧妃呢!”

“什么?!”风熙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传闻,脸色顿变追问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仇蓉如今是人皇陛下的义女,不可能再嫁给三皇子了吧?”

“暂时嘛……肯定是没成的。宫中谁人不知三皇子与三皇子妃鹣鲽情深,三皇子妃又一向体弱多病,或许是不忍心爱妻难过,所以三皇子拒绝了靖云侯嫁妹的请求吧?因此大家觉得,人皇陛下是为了补偿靖云侯

,才会收仇蓉做义女的。”

“原来……是这样吗……”

丁合笙觑着风熙又气又怒的神情,故作讶异地问:“诶,风兄弟与靖云侯是东征时的袍泽,如今又一同在国都生活,难道没有听他说过这件事吗?”

听到这句话,风熙瞳孔骤然一缩,又想起前几日仇楚那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喉间不自觉地发出了冷笑。

“那毕竟是靖云侯的家事……又岂容我一个外人多嘴……”

只说到这里,他便停下了。

丁合笙眸子微挑,揽住他的肩膀拍了拍,大大咧咧地说:“好了,不提这些事情了,上回贺仙朝时请风兄弟考虑的问题,不知道你考虑得如何了?”

风熙没有应声,只抓紧了手里的书页。

“时间不等人,如今人皇陛下身体一日差过一日,还是趁早为自己谋求后路为好。”

丁合笙手握折扇,敲了敲荡在头顶的树枝,打下来些许已经枯黄的卷叶。

“风兄弟,皇权将替,正是英雄男儿乘风而起的好机遇,错过这次,恐怕就是一辈子的遗憾啊……”

风熙沉默片刻,踟蹰着试探:“所以,丁兄弟到底是站在哪边的?”

“这个问题嘛……”丁合笙唰地展开折扇,在面前扇起微风,意有所指地说:“等你见到那位的时候,就会知道了。”

“陛下,到喝药的时辰了。”

梅章提着食盒走进来的时候,君霓华已经在堆满奏疏的玉案上睡着了。

兰章立即抬手向梅章示意,后者吃了一惊,连忙提着食盒退到旁边。

然而君霓华觉浅,听到声音之后就已经醒过来了。

“是阿梅么?过来吧……”

在兰章的搀扶下,君霓华站起来,坐到了另外一边的美人榻上。

梅章这才重新上前,打开食盒端出药碗,又再度用银针试了毒性,自己倒出在小碟里亲口试药,才递给了伺候在旁的兰章。

兰章捏着汤匙不断搅动,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响。

君霓华叹了口气,索性抬手扒住碗沿,喝酒似的大口饮下。

“陛下,慢点儿……”兰章急急地哄。

君霓华咽掉最后一口药液,推开他,嘴里不满地说:“呸,真难喝。”

梅章用签子叉起蜜饯,喂到她嘴边,

“陛下,来。”

君霓华用了好几颗蜜饯才解去嘴里的苦意,她抬眼望向站在不远处的崔蓉蓉,挑了挑眉,说:“去帮孤看看奏疏。”

“……”崔蓉蓉愣了愣,见到她又投来肯定的目光,这才走到了玉案前方。

奏疏看着很多,堆得跟小山似的,实际上切实有效的内容很少。

十本里面有七、八本都是奏请早立嫡位的折子,很多大臣的用词甚是强硬,意思也都大差不差。

什么陛下您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别再罢着权力不放,早点确立嫡位让大家放心,才是符合国法祖训的行为。

还有更难听的,什么听说陛下天天喝药,连朝会都开不了,指不定在某时某刻就会驭龙宾天,要是因为嫡位不定引发人国内乱,那就是罪人啦……云云。

哦,还有提到靖云侯府的,什么靖云侯与其妹出身下贱来历不明,因为东征军功封了仇楚侯爵也就罢了,凭什么收仇蓉作义女?难不成陛下老了老了,还有什么特殊的癖好,想跟这对末彘兄妹玩点奇怪的花样?

当然,以上用词都是文绉绉的,然而有时候笔杆子骂起人来,更是呕心的很,还是那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着不到力的呕心。

崔蓉蓉看到提及她和楚元宸的奏疏,恨不得当场就把那个大臣暴揍一顿。

当然……也只能想想了。

“分好类了吗?”

君霓华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是梅章扶着她走了过来。

崔蓉蓉收回思绪,动作迅速地分门别类,将真正提及人国大事的奏疏摆在了玉案中央。

至于其他的,滚一边去吧!

君霓华翻开奏疏进行查阅,时不时会握笔思考作沉凝状,或者灵窍一通,唰唰唰奋笔疾书。

在这时候,她格外专注,显出另外一种独特的魅力。

是崔蓉蓉从未见过的,与坐于花圃秋千架上不同的美丽……

等到批完奏疏,君霓华才重新抬头。

当瞧见面前的小姑娘痴痴地望着自己,她眯起眼眸,促狭地笑了一下。

崔蓉蓉立即收回视线,红了脸庞。

君霓华突然问:“七月七日,拜仙天居会开启灵根检测仪式,你们想要几个名额?”

崔蓉蓉抬头望向躺在上方梁柱间的身影,回答:

“四个。”

“四个?”君霓华放下手里的朱笔,指尖叩了叩玉案,只说:“孤尽量安排吧。”

……

只是三天的时间,君霓华稍稍恢复精神之后,便再度开启了暂停的朝会。

她舌底含着参片,端坐在代表着至尊的座位上面,面向了大殿内乌泱泱近百名的文武官员。

崔蓉蓉被安排在了座屏背后,同在的还有楚元宸,除了沐浴睡觉等特殊时刻,他几乎寸步不离。

鞭响三声,在兰章高呼朝会开启之后,大臣们便依次上前进言。

说句实话,崔蓉蓉不明白君霓华为什么要带自己来朝会的大殿。难道是真当自己是义女,需要“常伴驾前”么?

不过她能感觉到,君霓华心底憋着一股劲,始终压抑,在等待释放时刻的来临。

原本朝会还算井然有序,大臣们针对近些时日发生的人国大事建言献策,表面看起来很是和谐。

可惜这种和谐并没能持续多久,就有人跳出来提到了嫡位一事,言辞中又在暗讽君霓华专权霸道。

有个老头子跑出来,也不知道是受了谁的指使,嗓音颤巍巍的,宛如含着浓痰,吐字都不清晰。

“还请陛下……陛下……听老臣一言……”

他站在殿中,咬文嚼字,洋洋洒洒发表了将近半个时辰的劝谏话语,无非都是那些奏疏上内容的扩展,听得座屏背后的崔蓉蓉都昏昏欲睡了。

君霓华也真有耐心,被他指着鼻子说教一通,依旧语气镇定地回答:“孤也想立嫡,只是不知到底该立谁好。”

接下来就到了两方阵营对垒的时刻了。

“立五皇女!”

“立三皇子!”

大臣们就跟吃了枪子似的,轮番上阵,开始阐述论证自己的提议。

什么五皇女最是温良恭让,做了多少政绩云云,将来定是一名仁义之主。

什么三皇子更加礼贤下士,做了多少政绩云云,将来定是一名守成之主。

说到后来,变成了两方阵营的辩论赛,大臣们开始互相揭短,明嘲暗讽了。

说五皇女虚伪,说三皇子愚蠢……知道的说是群臣朝会,不知道的还当是哪里的菜市场吵架。

你说他们真的有多拥护这两位殿下吗?不见得,还是为了自身和背后

家族的利益而已。

每逢皇权动荡之时,都会有一批旧人下马,一批新人上位。既得利益者希望永葆基业,子孙传承代代无穷。而更多的是趁乱借势的小人物,他们渴望拥有权势,也想爬上高处享受从未有过的地位。

可悲的是,国事运转偏偏离不开上等家族的支撑,完整体系一旦破坏,也并非一朝一夕就能重建。

君霓华老了病了,已经压不住他们了,所以自始至终,她都只是安静地倾听,偶尔感觉气闷,会咳嗽几声。

但是群臣们怎么会放过她呢?当他们发现再怎么争吵都得不到统一的答案后,便再度将皮球踢回到她面前。

“还请陛下裁决!”

“请陛下立嫡!”

一声声高呼在殿内来回激荡,两方阵营的大臣在此时格外团结,一致将矛头对准了座位上的君霓华,震得人耳膜不断嗡鸣。

这架势,像是逼宫一般。

君霓华当然不会被他们吓倒,可惜她有些精神不济了,只能抬手示意众臣安静,慢悠悠地说:“此事……孤还需考虑……”

然而下一刻喧哗再起,这个答案显然不能让大臣们满意,他们从两方对垒,转变成了“进攻”人皇。

“陛下年事已高,嫡位是国本,当属第一紧要大事,您怎能一拖再拖,那样何时才有尽头?!”

“若是陛下身体不适,那更该早立嫡位,命皇太子或是皇太女监国,而您放权养病,无需继续忧心!”

“臣附议!”

“臣附议!”

更有过分的人高声指责:“德不配位,必有灾殃!陛下切莫再像七年前交换三城那般糊涂,否则我国史书定会记下您这荒唐可笑的一笔!”

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荒唐?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