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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熠忽然从毯子下面露出头,说:“我还没有睡。”

他的眼珠被落地灯映成金棕色,里面仿佛有水流动,林赛弯腰站在沙发边,和他的头挨得很近,几乎看见自己的毛巾在他眼睛里倒出的影子。他不由自主地问:“换了床睡不着?”

“可能是。”

关熠坐起来,端起茶几上的玻璃杯,喝了一口凉水。林赛索性在沙发的宽扶手上坐了下来,用毛巾擦头发,问:“你和你爸妈关系不好?我以前听你说你爸妈蛮关心你的。”

关熠盘腿坐在沙发上,笑了笑,说他父母这次回来是为了处理国内留下的一些资产,有的要变卖,有的要转到关熠名下。他显然答非所问,但林赛只能顺着他的话说。“你以后就是有钱人了。”林赛开玩笑。

“等手续办好了,请你吃大餐。”关熠也笑。

“我小时候一直觉得我爸妈离婚是好事,家里没人吵架,逢年过节我还可以拿两份红包。”

关熠有点惊讶:“你爸妈离过婚?”

林赛说,他刚念小学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吉门的家里生活的是他母亲、他继父和他同母异父的妹妹。继父是大学教授,林赛从小就被他督促学习,别的同学仗着父母不懂,一通胡来;而他每天回家吃饭前都要在继父面前背英语课文。

关熠微笑着说:“我小时候也要被父母守着练琴。本来我是拉大提琴更多的……因为我爸爸的缘故。他是很厉害的。我怎么练都没法让他满意。其实他并不经常骂我,但我知道我是很笨的一个人。我爸爸有时在外面不大好意思讲我是他儿子,都是说工作太忙,没有什么时间教我。”

这话使林赛回忆起中学的一次家长会。他继父去给他开会,会后聊天,连老师都很钦佩他继父的学问。他在不远处的厕所里听到,忍不住就偷笑起来。后来继父和老师走了,剩下几个家长仍旧说他继父,虎父犬子之类的。他当时只觉得脸上发烫,心里很冷,就很快走掉了。

关熠停住不再说了。他说:“没听你讲过你亲生父亲。你们没联系吗?”

“他啊……我跟他关系还不错,小时候他经常来看我。高中毕业以后就很少了。他再婚生的儿子,就是我弟弟,我们只见过一次,我去国外念大学以前。那时候他还是个小屁孩,我给他买糖,让他叫我爸爸,他真的叫,害我被我爸揍了一顿。

他一直在外面做生意,现在开小公司了。我小时候他总是一阵到处躲债,一阵又富得流油。有一次他送我一箱子的进口玩具,说下次见我的时候要换一台跑车,带我去兜风;第二次他开了一辆卡车西瓜来学校看我,我说我爸要请全年级同学吃西瓜了,我爸把我捶得满头包,说‘小崽子,你爸是来卖西瓜的!’”

关熠说:“……我感觉你从你爸那里遗传了不少。”

两人没有再聊下去,关熠躺回沙发上,林赛把窗纱拉严,从茶几上拿了手机,准备关灯,发现关熠的视线一直追着他,眼珠跟着转,林赛忍不住轻轻拍了拍关熠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