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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年轻人中应该会打出来不少精兵,眼前这些一脸稚气的少年,可能就是未来在一片石打败李自成,进入北京,又一路打到西安,南京,再一路到福建,两广,一路屠戮过去杀掉亿万汉人的就是眼前这一伙旗兵了。

张瀚想着这些心思,脸色也变的十分凝重,他以为自己可以完全置身这一次的战事之外,纯粹以旁观者的角度来看,现在看来,情感这种东西是抹杀不了的,自己出身的地方和种族也不是那么容易置换的,这一刻他无比佩服李永芳。

他脚下的道路都被踏的一片泥泞,天黑之后寒气逼人,每个人的脸和手都冻的厉害,好在已经是二月末,每人脸上和手上不必再涂上厚厚的油脂,而且因为在出征前各牛录都杀了羊给旗下人分食,张瀚经过的地方都看到旗兵们士气高昂,没有几个人是垂头丧气的。

常威跟着张瀚最近,耳朵也听着路边行走的人们说话,不远方时不时的传来高亢悠长的海螺号声响,他感觉眼前的事情十分奇妙,好几万人的大军在自己眼前经过,各个村庄里好象源源不断的涌出新的人马加入,虽然大队人马一起行动,但因为上下层级分明,事先规定好了驻队所在和行军路线,八旗兵以纵队行动,人和马并行,居然丝毫不乱。

走了一阵,常威向张瀚悄声道:“这些人都在议论,明国富裕,打败明军最好拔除边境的堡寨,扫荡村庄,就是‘抢西边’,大家都能落些好处,最不济还能在战场上剥些死人的衣服和鞋子。瀚哥,这些家伙可没一个好东西,都他娘的穷疯了。”

女真人除了出征的,家里的旗丁或是包衣都很困难,衣物不足是很明显的,张瀚经常看到有人在冰天雪地里只裹着兽皮出入,身上裸露的地方很多,只得涂上厚厚的油脂,甚至有不少人穿着鱼皮,这些人也是新被掠来的生女真,他们冬天就是靠鱼皮或兽皮来硬扛过去。

“他们将所有的物资,能拿的出来的全用在军队上了。”张瀚对常威道:“光是这一点,比咱大明强多了。”

常威若有所思,眼前的八旗又小又弱,但有强兵,而且所有人从上到下都有一种打仗的冲动和疯狂,他们打仗是全部获利,就算上层获利多,下层也能改善生活,所以他们有动力打仗。

在大明,获利的只有文官和武将,士兵们饥寒交迫,受尽欺凌和压迫,而且民间也瞧不起军人,两边的情形相差太远了。

常威心里感觉空落落的难受,若是他还在榆次时,就算知道眼前这事也不会有太大的触动,因为距离自己太远,可从新平堡出发,一路赶到辽东,在路上和女真人这里见多了杀戮,常威知道,这世道还是以武力为尊的世界,越强的武力就有越强的势力,在大明,强悍的武力只便宜了少数人,多数人不受益,这样的武力真的很强吗?

张瀚对常威道:“常威,咱大明和华夏以前也不是这样,听说过秦国吗?军功授爵,以首级换前程,杀的敌人多日子就过的好,所以战场上的秦军人人争锋,怀里挟着首级还冲上去杀敌,大明立国时也是一样,人人都想搏个前程,建立新朝,赶走暴元,所以洪武和永乐年间打的蒙古人满地找牙,后来就不行了,因为打仗的人落不着好,官员和将领把军户的田亩和粮饷都瓜分了,所以咱大明越打越弱。”

他兄弟二人说话,旁人也都在一边静静听着,眼前的场景确实给所有人不小的冲击,这时张瀚的话语也是给他们造成了不小的影响,每个人都在思索着。

“东主,”李从业道:“你的意思就是说大明现在老迈了,没有利给大伙分了,这样大伙离心离德,这大明不倒牌子,咱们就没有办法和女真人干?”

梁兴道:“咱大明这么大,百倍女真以上,我真不相信这么一个小部落,这几万人,能一次又一次的打赢!”

张瀚苦笑道:“大明很大,稍微振作点这些蛮夷小国还真不是对手,可这‘稍微振作’也难啊,利就这么点,大伙狼一样的盯着,你给我捅一刀,我给你下绊子,国家是大,兵是多,可架不住一直这么内耗啊……”

这个话题,他算是抛砖引玉,有些事他自己还没有想太明白,听着梁兴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话,张瀚自己也在思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