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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余人的队伍除了少数携带兵器的丁壮外,基本由老人、妇孺组成,他们牵着牛羊,抬着酒坛,诚惶诚恐地停到赵军阵前,纷纷下拜稽首。其中一个穿戴大夫衣冠,颔下有长须的俊朗中年站出来拱手说道:“荀氏大夫与邑中父老、百姓共迎上卿之师。”

穆夏心中有疑,继续站在车上,而让董安于的儿子董白去与之交涉。

董白一问,又接过那人的印绶查看,来者的确是荀城的大夫荀瑁。

晋文公时期,荀氏的家主逝遨生庶子荀林父与荀首二人,分别独立为中行氏和知氏。故而荀氏、中行氏、知氏,实为一家,不过荀氏大宗渐渐衰弱,反倒不如小宗混的好。谁料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六卿内战中,中行氏和知氏相继灭亡,反倒是荀氏侥幸逃过一劫,他们以大夫的身份继续领有荀城,向魏氏纳赋。

但荀瑁对魏氏并无忠心,他痛斥秦人为外寇,对魏驹则一口一个“叛贼”,极力想要表明他是站在赵氏这边的。

他对董白诉苦道:“去年的大灾,荀城因为靠近汾水,受灾不算严重,还有点余粮,但叛贼魏氏在城中横征暴敛,不仅强行征粮,还命每户都出一丁去转运辎重,吾等早已不堪其苦,奈何秦寇势大,故不敢反抗。今闻上卿发兵征讨,叛贼狼狈西逃,我便带着家兵驱逐守城叛贼,迎军将前锋入城,但那位田司马说要继续追击敌军,很快就走了……”

正说话间,穆夏派到前面的斥候也飞奔返回,说荀邑的确已经挂上了赵氏的旗号,而且城门大开。

这下子,事情的来龙去脉就清楚了,能少打一个城邑自然是件喜事,而且为此次追击开了个好头。

说明事情因果后,荀瑁又朝穆夏一拱手,笑道:“上卿之师抵达,邑民欢喜雀跃,下臣特备上牛酒若干来此相迎,以稍慰大军征战之苦。”说完便向后招了招手,牵牛、抬酒的百姓们将牛酒送了过来。

穆夏却婉拒了:“大夫有心了,但除恶务尽,吾等尚有军务在身,若要犒劳,等将敌军杀败归来之日,再与大夫畅饮何如?”

荀瑁一愣,他听说这位赵氏军将出身贫寒,只是个马厩里的牧童,谁想言谈却一点不像容貌那么五大三粗。其实他巴巴地来送牛酒,摆出一副“携壶浆以迎王师”的架势,除了表明降服赵氏之意,也是怕赵军进城后扰乱领地。穆夏却对他心里的小算盘故作不知,为防有诈,还是让几百人跟着荀瑁去荀城驻守。

荀瑁知道自己的小算盘落空了,却只能唯唯诺诺,心里悲凉不已。

他们荀氏百年前如日中天,荀息的假途伐虢天下闻名,后来大宗人丁不旺,但两个支系中行、知独揽晋国大权,荀林父、荀偃、荀首、荀罃、荀吴,强卿辈出,赵魏韩也要仰其鼻息。可如今中行、知氏相继覆灭,剩下荀氏独木难支,只能像墙头草一样依附别人。

不过算起来,赵氏与知氏的较量还算堂堂正正,魏氏对知氏则有背叛灭族之仇,作为知氏的亲戚,如今叛魏归赵,荀瑁内心也感到了一丝快意,在带领赵军去接收城池的路上,竟与赵氏校尉不停说笑。

若是他知道,赵无恤已经决定此战之后,要在晋南建立河东郡,集小乡邑聚为县,置县令、司马等流官,在这里根深蒂固的大夫之家都要迁徙到边郡去,不愿意迁走的将被剥夺领地,荀瑁估计就笑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