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2页

“相邦……”夫差尽量压住被搅了兴致的不满,陪着笑对伍子胥说道:“寡人听说,诛降杀服,祸及三世。寡人并不是怜悯越王才不杀他,而是怕天帝的责怪,所以饶恕了他的罪过,让他有机会赎罪。”

“人死不能复生,若赔礼赎罪有用的话……”伍子胥昂着头,和夫差说话的语气,就像老师教训弟子,老子教训儿子一样:“楚平王的墓怎么会被我掘开呢?”

“这……”吴王脸上怒意显现,伍子胥,是先王时代的重臣,也是帮他当上太子,并兴兵破越报仇的大功臣,他是吴国相邦,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当年父王刚死时,夫差还得叫他一声“亚父”。在军政外交上,他阻止夫差北上求霸,力主先争取陈、蔡,击败楚国,取得楚的半壁江山,与北方实际的霸主赵氏也采取了克制的态度,没有彻底撕破脸。

这些在伍子胥自己看来正确的举动,在夫差看来,却是一只脚踏进棺材的老头子独断专行,把自己当成刚即位的弱冠之君啊!

尤其是在对越国的问题上,伍子胥一直在与他唱反调,当众驳他的面子。

这让夫差恨得牙痒,只可惜伍子胥在吴国根深蒂固,朋党亲故遍布朝中军中,训练了吴国甲兵的孙武卸任后,也在伍子胥府邸当座上宾。新君最忌惮的就是这种实权老臣,纵然夫差已经即位好几年,也渐渐握稳了朝纲,但吴国相邦权力极重,想要无视这老头子的意见一意孤行,他还是有些犯怵的……

幸之又幸,这个人因为性格的强势和不讲道理,在吴国也有不少敌人,比如曾经与他称兄道弟的楚国同乡……

……

一阵干巴巴的笑声在殿内响起,身材微胖,高冠博带,身上随便一个玉饰都价值连城的伯嚭站了起来,笑眯眯地说道:“子胥休要激动,你啊,还是老样子……”

他就像一个和事佬,像以往一样调节吴王和相邦的矛盾,然而今日却有些不一样,伯嚭话音一转,摆了摆手道:“子胥明于一时之计,不通安国之道,大王的深谋远虑,你是真的看不透呢,还是故意想让大王受到天帝降罪呢?臣愿大王按您所想的主意实施,不要囿于小人们的胡言乱语!”

什么!

小人?他是在指相邦么?

这一席话,顿时在殿上掀起了轩然大波,一时间,对勾践的处置都不重要了,吴国众臣愕然地看着伯嚭,又看看伍子胥。吴国的头号和二号权臣,像两根柱子一般,分立吴王下首两侧,就这么争锋相对地看着对方。

伍子胥须发贲张,显然是气得不行,眼中还带着一丝突遭背叛的难以置信。伯嚭则面色如常,脸色是讨好吴王不惜得罪伍子胥的谄媚,心中却是终于摆脱此人的如释重负……

和伍子胥一样,伯嚭也是楚国亡人,他父亲伯郄宛是楚平王左尹,后来被楚国令尹子常听信奸臣费无极之言所杀,并诛连全族,只剩下伯嚭逃难到吴国。

伍子胥觉得他和自己同病相怜,也有几分才干,便大力向吴王阖闾引荐。伯嚭也投桃报李,早期是伍子胥一党的坚定拥护者,他在柏举之战时与伍子胥休戚与共,在挖开楚王陵墓,鞭挞楚平王尸体时与相拥大笑,又一起垂泪,为冤死的父兄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