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战宇都商十四

三枝站在投手丘上。

他的身姿笔直,直直望向捕手区的花笼,此刻是他们投球暖身的时间,三枝却静止不动。

对此情况,青野内野与外野的守备仿佛集体瞎了,没有任何人发出声响,只是默默保持守备动作。不得不说这场景有点诡异,画风突变仿佛转到了灵异频道,要不是现在□□,要不是捕手区的花笼在打哈欠,围观群众身上都要起鸡皮疙瘩了。

球场外的诚海部员。

“那个投手是变成了雕像吗?还是将投手丘当成灯光闪耀的t台,自以为自己是c位中心的模特?”捕手柏木冷冷吐槽。

“青野11号投手前辈是不是受伤了?”一年级的投手若林担心。

“那名投手的名字是三枝行春,虽然昨日和我们的练习赛没有上场,光芒被东地君和西尾君掩盖,但他毫无疑问是强者。”手腕受伤的王牌投手黑田大辅提醒。

柏木撇嘴,但并没有反驳搭档的话。

“11、三枝前辈身为投手的实力,比起东地前辈、西尾前辈如何?”若林注意到柏木的表情。柏木前辈竟然对黑田前辈的话没有异议,三枝前辈强到这种程度?可是完全看不出来啊,身上没有一点气势。昨天午休时他不小心撞到对方,对方还向他说“对不起”来着,若林的印象中,对方是位容易害羞的前辈。

“我不知道。”黑田回答。

“啊?”若林疑惑。

“大概也没有人知道三枝君真正的实力,不过,光是东地君不在状态时,三枝君能够扛起青野的大旗,就已经说明很多问题了。”目光透过菱形网格铁网,黑田注视着投手丘上的三枝,神情分外郑重。

“黑田前辈,我听得越来越糊涂了,你的意思是青野的监督也不知道三枝前辈真正的实力吗?为什么?是三枝前辈故意隐瞒吗?那他独自扛起青野大旗的时候,也没有发挥全部实力?那怎么可能?我记得今年春甲去了强敌环绕的甲子园啊。”

“若林,首先,我说得‘没有人’也包括三枝君本人。其次,他上场有没有发挥全部实力,我不知道。最后,我的回答偏向‘是的’,在甲子园那种场合,三枝君依旧没有发挥真正的实力,却被众多对手忌惮。包括东堂塾的石清水千春!”

“??”若林彻底懵圈。

黑田大辅却没有再回答,只是眼睛沉沉继续注视三枝。他从朋友那里听到,石清水君对三枝君怀有忌惮之心的消息后,就一直很在意这位投手。三枝君,你会有什么表现呢?他很期待。

“赞同。”柏木严肃道。

“……那个投手有点奇怪,现在,我不能从他身上移开目光。”一直很安静的藏原也发言了。

这可是昨日练习赛上拿球砸花笼泉水后,藏原的第一次主动发言!

众诚海部员静了静,黑田和柏木不动声色交换了个眼神。若林的眼角余光控制不住地瞥向,这位二年级的投手前辈。藏原前辈这是振作起来了?他不禁这样想到。

藏原没有理会队友的若有若无的视线,只是抿着嘴,直直注视着捕手区的花笼。花笼泉水,三枝变成这样,是因为你吗?

宇都商休息区。

投手佐津川本来坐在椅子上,随意抛着棒球玩,两只脚还悠闲放在前排椅子椅背上。先前他全力投出得球被花笼打出去,使得青野连下两分,比分变成1比3的宇都商落后局面,此时却是完全平静下来,连对花笼的愤懑之情也消失了。

他的眼神冷静得可怕,态度和动作看似嚣张且漫不经心,其实,那是佐津川在全身心专注思考的姿态。这个时候的他,已经无心顾及外界的动静了,而是头脑清明地回顾之前的比赛,并且拼命思考取胜之道!

打败青野的方法一定有!在哪里呢?

佐津川并没有去询问和久井监督与青柳部长,不如说,没有一位部员去询问。所有宇都商的部员都在独立思考,他们的眼神也是清一色的冷静。

只有大野一人因为太过无聊,在骚扰着二年级的名仓。被名仓拒绝后,又信誓旦旦说道:“你都已经下场了,这场比赛没有上场的机会,再思考又有什么用?而且,就算你思考出取得胜利的方法,你认为佐津川前辈和末永前辈会采用吗?他们会感谢你吗?”

“不会!”名仓没有迟疑地回答。

“我们宇都商棒球部的格言就是‘在比赛结束的哨声响起前,都要拼命且冷静思考’,。和久井监督不是这么说过吗?‘只有自己思考得出的结论,才是最适合你,才是你的东西’,我很赞同这句话呢。所以,这两句话结合在一起反过来听,就是‘没有上场的人,没有资格思考’,是吧”大野露出活泼灿烂的笑容,却说出了很可怕的话。

“……”名仓的表情有点惨不忍睹。

“所以,接下来不能上场的名仓前辈来陪我玩吧!”

“……”这里不答应的话,大野铁定又要变成在地上翻滚的巨婴。现在和青野对战的关键时刻,不能让佐津川前辈和末永前辈分心,名仓垂下目光,低声应道,“好。”

“不要露出这么不情不愿的表情啊,名仓前辈你应该笑,说不定哄得我开心,我可以传授你一两招打击的窍门……”

“砰!”

突然!一声稍大的声响打断了大野的话,寂静休息区里这声声响特别突兀,众人循声望去,是佐津川!他刚刚好像在抛球的时候,砸中休息区的顶棚了。

“厚也,怎么了?”捕手末永第一时间问道。

佐津川没有说话,也没有理会掉在地上的球,而是霍然站起来,大步走到休息区低矮的围栏旁。不管比赛多么激烈和艰难,甚至是在甲子园比赛,场下休息时从来坐在里面椅子上的佐津川,主动走到了最前面。

“厚也,发生了什么事?”末永悄无声息来到他身边。

佐津川没有转头,对末永没有声响的移动没有丝毫慌张,他声音郑重缓慢:“那个投手的气势不一样了,我仿佛看到了石清水千春。”

“石清水千春?”末永一愣。

“没错,石清水千春。”佐津川死死盯着三枝。

“有趣,那我倒是要好好看看了。”那个男人的名字是现在所有高中生投手的噩梦,代表了一座不可逾越的山峰!能让厚也从你的身影,联想到那个男人……末永眼底漫出人畜无害的笑意。

然后,直到他们看见裁判宣布“继续比赛”的信号,三枝依旧没有进行最多八球的试投,花笼和场上守备的青野部员也没有催促他。

打击区。

宇都商的七棒已经就位做好了心理准备,持棒的动作还算标准,眼神坚定注视着投手丘上的三枝。在换场的时候,末永推测过青野会更换投手,他也赞同这个想法,只要仔细观察谁都能知道东地浩史的胳膊必须休息。

那时,他猜测青野的继投投手会是西尾,青野的对策会是以“守成”为核心的保守战术,旨在守住分数领先的优势。他所思考得应对办法是从投手西尾入手,在积极打击进攻时先磨掉对方的志气,让对方失去冷静露出破绽。

这时候就是他们宇都商打线登场的时候,以末永和佐津川为尖刀……勉强加上大野,一举撕开青野的防线!

但七棒没想到上场的投手,是末永猜测得三枝。

虽然他猜错了,但是在末永推测是三枝后,他特意再次翻看了三枝行春的资料。资料上的数据看起来很强,但是名声不显,他听过东地和西尾的名字,就是没有听过三枝的名字,像是影子一般的投手。

握紧球棒,然后稍微放松,七棒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半蹲的姿势微微下沉。不是西尾更好,三枝的投球他可能没有办法打出全垒打,但是,至少要打出像样的长打!

嗯,在打出漂亮的长打之前先纠缠几球,多消耗点三枝的体力,再一击毙命!

七棒鼻孔哼出长长的气体,自信且冷静。在他短暂思考的时候,投手丘上备受瞩目的三枝也在思考着。

“奇怪,处于视线中心也没有很难受,身体有些不正常的发热,是因为花笼君吗?是啊,花笼君正看着我,正准备接我的球。”三枝淡淡自言自语,眼神沉静如海,周身带着山雨欲来的宁静气势。

他要打败大野呢。想到这点,三枝的神情不自觉间肃穆起来,腼腆收起,气势不断飙升,那狂风暴雨席卷而来的气势犹如实质。还没投球便让宇都商的七棒头皮发麻!

“说出口的话必须做到,花笼君的手套还等着我。”三枝眼神渐渐锋利,移动和按按鸭舌帽帽檐,打出暗号,“开始吧,花笼君!无论是什么样的暗号,我都会一心一意将球投进你的手套。”

“哦,第一球你随便投。”花笼边打哈欠边用暗号回复。

“……”热血上头的三枝被泼了盆冷水。

“只要不砸中打者,三枝前辈你随意就好。”

“……”三枝身心都被冷到北极圈了。

“无论什么球我都会接住,三枝前辈请放心。”

“……”这不是放不放心的问题啊!什么叫随意就好!我们在比赛啊!对手还是实力强劲的宇都商!这么乱来会输得!三枝看着花笼打暗号的手都想哭了,他急得额头都在冒汗,花笼还在那边悠闲打着哈欠。

“花笼君,嘤嘤嘤,我求你了,给我暗号吧!”三枝手忙脚乱得打暗号,“求求你!什么暗号都可以,给我暗号!”

“真的?”

“是的是的,拜托你了!比赛结束我请你喝饮料!”三枝可怜巴巴哀求。

换做其他投手,比如东地和西尾,要是在这种时候花笼敢对他们整这种幺蛾子,第一反应绝对是先气炸!然后,前者直接随便投一个,后者会揪着花笼的衣领至少骂上一小时。

但是,此时经受花笼骚操作的人,是白切白·好欺负·老实人·三枝,他继续打拜托对方的暗号,着急到动作都快得有了残影。

“好的。”终于,花笼答应了。

“谢谢谢谢谢谢谢谢你!”三枝感动到泪目。

“第一球,正中直球。”花笼打出了暗号。

“……”诶?他好像出现了幻觉。

“第一球,正中直球。”花笼重复且坚定打出暗号。

“……”三枝真的哭了,两行清泪从脸庞一滑而过,之前的感动瞬间消散。

居然是正中直球!正中这个位置,是打着最容易击中的位置啊!而且还搭配直球?蝴蝶球、变速球、螺旋球、曲球、滑球不香吗?花笼君,你清醒点啊!对手是宇都商啊!正中直球很容易被打出去啊!

要是正中直球当然突袭的武器使用,夹杂在进攻中,那也不是不可以,但这是第一球啊!这么甜的球,你想给宇都商送分吗?

花笼君,你到底在想什么?

不,就算是正中直球,既然花笼君给出了暗号,他就要投!他刚刚主动(?)打出“什么球都可以”的暗号,怎么可以反悔啊!花笼君的的确确给出了暗号,他必须回应花笼君!而且,不能投出会被击出去的球!不能让花笼君沦落为笑柄!现在是花笼君争夺正捕手之位的关键时刻,他不能拖花笼君的后腿!

只能由他来想办法了!

他是前辈,这种时候就应该由他负起责任来!

真·后悔·感觉被自己光速打脸·三枝,撇去多余的心思,大脑开始飞快运转,思维越发清明,身体里滚烫躁动的血液静静蛰伏下来。思忖中,他并不知道这时的自己,身上没有了那种山雨欲来的气势,锋芒毕露的气息渐渐变得朴实无华,整个人变回普普通通、那个不起眼的他。

看似忘却一切、沉浸在思考中的三枝,在裁判宣布“继续比赛”的第十四秒时,身体自动做出反应,左腿抬起,回神,很自然流畅弓步往前跨步,踩下,双腿大腿部位的肌肉明显绷起,柔软的手臂如鞭子一般将球投出去,手上的动作快到有了残影。

在白球飞离手指间的一刹那,三枝有种奇怪的感觉。

时间似乎一帧一帧慢了下来,周围的一切景象在眼里变得格外清晰,七棒打者眉宇间得意的算计神色、花笼君的捕手手套张开的弧度比平常略小、身后队友的呐喊声似乎都定格。整个世界只有他能够正常活动。

不对,他看到花笼君的嘴角翘了翘?错觉吧,他的视力哪里有优秀到那份上。

很长也很短的时间内,场上的球员、场下的球员与教练、打击区的七棒、捕手身后的主裁判,几乎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一道白光在他们眼里一闪而逝,随后,一声尖锐的闷响带着划破长空的呼啸声,仿佛他们耳边的极近距离炸开!

打击区的宇都商的七棒感受最深刻,他上一刻还在根据末永提出的思路思考怎么对付三枝,下一刻,只觉得一股尖锐的巨大力道迎面刺了过来。眼里残留着刚才那道白光,耳边回荡着声响,身体还在紧绷着摆出“即将挥棒”的姿态。

可是,球,已经来了!

已经投进捕手手套!

他都没放应过来完事了!更别说挥棒了!宇都商七棒持续懵圈,他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没有办法理解。

突然一片死寂。

只是一球,整座球场像是没有活物般安静了下来,所有人像是被掐住了脖子,只有风吹动树叶的声响和阳光静静照射。

“好、好球!打者未挥棒,一好球!”半响,主裁判颤抖的声音才惊疑不定响起。

这个宣判像是一个信号,伴随青野队员的叫声与怒吼声音,球场瞬间被点燃!被嘈杂声淹没!三个学校的部员对此的反应各不相同。

球场外的诚海高校。

“你们看到了?看清楚了?我刚才只是转了个身,怎么转回来就结束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们的表情很奇怪啊!”一部员叫起来。

“别说你转身没看到,我只是在11号投球的时候眨眨眼就结束了!只听见恐怖的声响!卧槽!光是这个声响,我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就起来了!头皮也隐隐发麻!”这名部员完全摸不着头脑。

“石清水千春。”诚海的王牌四棒寺胁一直沉默不语,此时却入魔般念叨着石清水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原来,三枝已经触及那个领域……”柏木的眼神微微恍惚。

“那个领域是什么意思?”一年级的若林连忙追问,对方依旧晃神并没有回话他的话,突然,若林光眼角看见了异常的景象,“黑田前辈,你要去哪里?”

“没什么。”投手黑田大辅很冷静的样子,看起来沉稳又可靠,淡然道,“我进去球场看一看。”

“……”若林懵了一瞬,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抱住黑田的腰部,“黑田前辈你冷静一点啊!我们现在是比赛途中暂停休息……”声音因为心虚小了点,紧接着又吼了出来,“本来就是违反规则的事情,但因为是练习赛!宇都商二军也赞同才能这样做!可是第二球场现在是青野和宇都商一军在进行练习赛啊!我们进球场就太过分了!不可以进去!”

“我知道。”黑田很能理解地点头。

“知道了就好。”若林松了口气,开心点头。

“嗯。”黑田继续往前走。

“……那就不要再往前走啦!”光是点头有什么用!挂在黑田腰上的若林被拖着走。

“嗯,你在外面等我。”

“这还是要进去的意思啊!来人!快来帮帮我!”若林快要抑郁了!胸口一阵气闷,为什么就他一人拦着?其他前辈在干什么啊?黑田监督呢?查理斯教练呢?被拖了老远的若林都要绝望了,眼角余光看到了一个人,赶紧请求帮助,“藏原前辈!你快来帮帮忙啊!终于有人来帮忙了!快来一起阻止黑田前辈啊!”

二年级的投手藏原快速接近。

若林喜极而泣看着藏原走近,然后,路过了他,直奔球场大门。

若林:“……”

诚海的躁动还是黑田监督压下去的。

“小啾啾(指孙子黑田大辅),藏原,要是你们冲进球场干扰到比赛,导致三枝君再也不能投出那样的球怎么办?你们想局面发展成那样吗?”黑田监督难得正经脸。

黑田大辅和藏原停下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