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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宫里和外廷有什么不同,老的一个个都恋栈位子不肯去,年轻的则一个个不遗余力往上爬。想当年李芳那样忠心耿耿劝谏皇帝的忠肝义胆,还和张居正同谋,用高拱来遏制赵贞吉,可等到李芳屡次劝谏隆庆皇帝,被滕祥等人找到空子,进谗言让皇帝把人贬去南京充当净军,张居正那时候可曾救过?因为那时候张居正不需要已经彻底恶了皇帝的李芳了!可怜那样一个忠肝义胆的老前辈,就那么悄无声息地死在了南京。

所以,张鲸的暗示,他可以不接。可某些事情,他却不能不做。

“外廷的人没良心,内廷这些嘴里叫着干爹干爷老祖宗的,又何尝有良心?张太岳去年夺情时,跳出来反对的竟是门生和同乡,早就让人笑掉大牙了,也难怪有人说,张太岳已经下定决心,以后那些同乡休想让他多照应!”

自言自语了几句,张宏便使人召来了素来亲信的一个掌班,耳语了好一番话。见那掌班非常谨慎地点了点头,随即闪出门去,他就扼腕沉思了起来。

冯保不大搜刮民财,也不怎么揽事说情,但却有一个爱好是怎么都不肯割舍的,那就是好字画,好弹琴。他是没那么丰厚的家底投其所好,可有些东西,冯保却难以抵抗诱惑。据他所知,自从三年前冯保在内库看到那东西之后就爱不释手,三年中每个月都会花费几天泡在那儿。他无意离间冯保和张居正,却不想这两位太过紧密!否则以张居正的年纪,还能当权多少年?偏偏李太后竟也不站在儿子那一边,也不怕内廷外廷全都不在皇帝手里!

如果不成也不打紧,反正只是试一试。徐爵间接坑死了游七,就算不敢随随便便进张居正的谗言,可想来也会居安思危的。

次日晚间,当难得出宫的冯保来到私宅,见过弟弟和侄儿之后,他就依照惯例召见了徐爵。得知冯家如今彻彻底底成了铁桶似的,没有半点空隙可让人钻,他只哂然一笑,道是吃一堑长一智,就算结束了这个话题。徐爵本来还想隐晦地夸耀一番自己的劳苦功高,见冯保不接话茬,他未免有些没意思。可他能够从一介区区充军逃归的刑徒,到冯保重用的门客,还谋了个官身,自然非常懂得分寸。

“公公,听说今天皇上让人去内库调了不少书画鉴赏,其中就有那幅清明上河图,幸好管库的太监知道公公心头所好,三言两语岔开了去。”

此话一出,冯保虽说竭力装成若无其事,但那一瞬间巨变的脸色还是让徐爵给捕捉到了。他有意停顿了一下,这才低声说道:“皇上从前对书画都没什么兴趣,如今突然有这心思,不是人撺掇,便是有什么缘故……”

“够了,你不用说了!”冯保登时心烦意乱,喝止了徐爵之后,他再也无心在这宫外私宅多呆,竟是匆匆又进了宫去。凭他司礼监掌印太监的威势,徐爵说的这档子事,他自然很快就打探了明白,是张诚陪着小皇帝从内库中取了一批字画赏玩,小皇帝更是开口说,回头等张居正回宫后便赏赐一件其中珍品,也算是嘉赏元辅劳苦功高。要是别的字画,他自然没什么不舍得,可候选的珍品中,却偏偏包括那一卷清明上河图!

即便其他的字画也有很多都是一时精品,可在他眼里,哪能和清明上河图相比?张诚还是从他名下出去的人,竟为了讨皇帝欢心,给张居正卖人情,连他的心头之好也要夺,翅膀硬了就自以为能飞了是不是?

一肚子火气的冯保气咻咻地到了那一溜河边直房中属于自己的私宅,便立时命人去召见管理内库的御用监掌印太监兼司礼监太监孙得胜,等明示暗示其以库房盘库为由,把内库关上几天,对方唯唯诺诺答应了下来,他就把人打发了走,随即便来来回回在屋子里踱着步子。

凭他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清明上河图要入手容易,可问题在于要过明路,这却非常难,他不可能请求皇帝赏赐如此希世奇珍,外廷那一关也过不去。可如果要暗藏,他又该用点什么手段?

第八二八章 巧取豪夺

“这年头市井之中多偷儿,就连皇宫大内,也有那起子敢偷盗府库珍奇的贼哪!”

前门大街上一家很有名的包子铺中,当汪孚林用勺子舀着白嫩爽滑的豆腐脑,小心翼翼地将那糖片均匀拌开,随即从那一笼屉的包子中夹了一个送到嘴边时,他就听到了这么一句话,登时吃了一惊,筷子一松,险些把快到嘴边的美食给掉进了豆腐脑的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