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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榜前的这一夜,也不知道多少人没睡好,更不知道多少消息经由礼部送往各方消息人士,以至于次日殿试进士齐齐汇聚一堂等候传胪时,不少人已经提前知道了名次。这其中,就有大半夜紧急被人敲开门的沈懋学。得知自己竟然中了状元,一贯沉稳的沈懋学一整个下半夜都处于失眠状态,早上不得不用井水洗脸,沈有容还别有用心地让人煮了鸡蛋给他敷眼圈,直叫他恨不得狠狠揍这个故意看笑话的侄儿一顿。

可如今那兴奋劲头过去,他就很清楚自己这个状元是怎么来的。平心而论,每三年一次会试,能够中会元又或者状元的人,很少会出现冷门这种情况,大抵都是主考官乃至于阁老尚书们心中有数的才俊,当然,这样的人每届不止一个,而是少则几个多则十几个备选,具体名次三分看个人发挥,三分看背后大佬角力,还有四分则是看天子的临时起意。所以,此时此刻他心中倒没有觉得对不起冯梦祯,只是暗自感慨多年苦读,却难抵权贵青眼。

而如果不是那么巧在游历蓟镇的时候碰到汪孚林,他还会有这么好的运气吗?

如果汪孚林知道沈懋学此刻的想法,一定会嗤之以鼻。有教过张居正那几个儿子的门馆先生姜奇方出任宣城县令,出自宣城世家的沈懋学肯定早就进入张居正视线了,他只不过是把这个过程提早了一些,把关系加深了一些,仅此而已。

一场传胪过后,几家欢喜几家忧。披红戴花的沈懋学根本来不及和其他同年说一句话,甚至连和好友冯梦祯和屠隆打招呼的功夫都没有,就被伞盖仪从礼送回家。而黄榜则被送到了长安左门,进士们当然就各回各家了。而同样被关在宫里三天三夜的读卷官们,也终于得以出宫。无论他们平日在衙门中是如何的位高权重,在宫里却毕竟只是臣子,哪有家里来得舒服?

而汪道昆等了刚刚经过传胪的汪道贯,兄弟一块从长安左门出宫。在长安左门,两人恰是看到了那黄榜之前无数人围观抄录的情景。汪道昆遥想当年自己经历过,汪孚林经历过,如今轮到了汪道贯,他终于忘记了那些烦心事,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竟是直到芶不平匆匆上前叫了一声老爷,二老爷,他这才惊觉回神。然而,芶不平说出来的第一句话,却让他在呆愣过后,立刻惊喜了起来。

“老爷,小官人回来了。”

汪道昆和汪道贯都有儿子,但都年纪很小,家中素来以少爷称之,而整个松明山汪氏,被亲切地称之为小官人的,就只有汪孚林,尽管他早已不是被人叫小官人的年纪了。汪道昆来不及多问,立刻上了二人抬的小轿,汪道贯则更心急,直接牵了一匹马过来,没等汪道昆起行就一溜烟先跑了。

等来到汪府门前,汪道昆因为步伐太急,跨过轿杆的时候甚至被生生绊了一下,幸好芶不平眼疾手快,这才没有跌倒。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放在心上,直到快到自己书房时,这才放慢了脚步。这时候,他就听到了里头传来汪道贯那招牌的爽朗笑声。

“好小子,我和大哥都快愁得白头发掉一地,你一回来居然就不声不响解决了!我看吏部尚书张瀚也不用干了,直接让位给你得了!”

尽管敏锐地察觉到,汪孚林应该解决了某个棘手的难题,可汪道贯的口无遮拦还是险些让汪道昆气歪了鼻子。他一下子快步走到书房门口,打起门帘进去就厉声喝道:“你好歹有个叔父的样子,就知道信口开河!”

第七五七章 走狗和上司

虽说父亲汪良彬尚在,但长兄如父,汪道贯平时可以和汪道昆没大没小,但大哥真的发火,他就立刻老实了。若是旁人看到狂傲的汪二老爷还有这一面,必定会瞠目结舌。汪道会却是看惯了的,此刻就笑着当起了和事佬,将汪孚林之前去探望谭纶时商定的事情对汪道昆说了。果不其然,他话音刚落,就看到汪道昆神情复杂地看着汪孚林,许久才叹了一口气。

“也是,王崇古年纪大了,而且在朝中树敌也很不少。他这一腾挪,就先空出来一个刑部尚书,而子理兄当年在兵部尚书任上都因年老多病屡遭人弹劾,更何况是年纪更大的王崇古?只凭年老,再抓点他从前在山西和宣大总督上的错处,再等一年半载,就能再空出一个兵部尚书,全都可供元辅安插亲信。”汪道昆轻轻砸了砸额头,随即有些自失地叹道,“先是只想攻城略地,随即就只顾严防死守,偏偏忘了还能另辟蹊径。”

“那是因为伯父没有为人走狗的觉悟。”汪孚林笑了笑。这种话,他也只敢在同一宗族的血亲,这种天然的同一利益共同体面前说出来。毕竟,汪道昆已经出仕到三品,他才刚起步,汪道贯更是刚中进士,还没到需要考虑汪家这一大家子人中,谁上谁下谁挡路等等问题。果然,他就只见汪道昆的眼神一下子锐利了起来,汪道贯则是和汪道会悄然退后了两步。

“孚林,没想到你的胆子比仲淹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