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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孚林之前是本着尽量少和应试秀才接触的心思,再加上光孝寺乃是广州最有名的寺院,没有之一,而且还被挪作过贡院,他对其中和尚竟然会做什么高中符拿来卖钱很不以为然,所以连瞥都没瞥一眼。更何况,这也是避免看到那名字,心里有什么先入为主的偏见。只是没想到,他没瞧,陈炳昌这个眼尖的却看见了,而且还是偏偏徐秀才之前举荐过,他认为不大可能来参加乡试的人。

“唔,我知道了。说不定是他的兄弟又或者朋友自作主张,你不用对徐生说。”嘱咐了陈炳昌守口如瓶,汪孚林不由得摩挲着下巴。

一个屡试不第,一度被海盗裹挟去做军师,放弃科场已经好些年的秀才,真的可能重振旗鼓复出来考乡试?

第七一一章 无聊的监考,美味的诱惑

各省的乡试时间不尽相同,但多数都在八月上旬和中旬进行。此次广东乡试的第一场,却是在八月九日开始,十一日放回;第二场是八月十二日,第三场是八月十五日。总共是九天六夜。当然,每场之间唯一间隔的那一天晚上,也是日以继夜考试的考生们唯一能够养精蓄锐的时间,多数都是在考场附近租个院子休息,以便能够赶上下一场考试。毕竟,虽说大多是第一场定输赢,可也免不了有考官耍花招的时候,每一场都不能马虎。

到了八月九日广东乡试这一日,还只是四更天不到,贡院街就被无数秀才给挤得满满当当。光是从衣服和考篮,大略就能看出富贵贫贱来。可就算再家大势大,要说下科场就能够必中,那却谁也没办法打包票。君不见堂堂首辅长公子,也一度在会试中被人打了黑枪?

可尽管存在各种各样的利益交换,又或者别的请托贿赂,总的来说,相比会试,乡试仍然是所有读书人最难通过的一道关卡。尽管广东地处天南,不比浙江、南直隶以及江苏这三大魔鬼科举省份,但因为解额少,读书人却不少,每年将近两千获得乡试资格的秀才争夺八十个名额,百分之四的中举几率,仍然让无数读书种子前赴后继地倒了下去,三年后又打足精神再杀回来,如此循环往复,虽以为苦,却不得不为。

此时此刻,终于荣幸摆脱了考生身份,站在明远楼上看着差役跳大神祭祀,看着应考的秀才们在那十个一排被差役们搜身,为了查夹带,翻过来倒过去看衣服,甚至查头发,他想到自己昔日那狼狈的样子,很想叹一句有辱斯文,可终究还是在其他监考官的严肃脸孔下咽回了嘴里。

要知道,为了以防徇私舞弊,嘉靖年间,最初并不采取这样严格搜查手段的会试也开始沿用乡试的这一套。

数千人入场的这番折腾,自然要消耗相当长的时间,等到将近两千名秀才方才完全被放进了偌大的贡院,却是一个个按照分配的号舍进入,已经是黎明时分,正好是散卷的时间。随着第一场的题目发下去,明远楼上一众监考官人等方才舒了一口气。

今日开试第一天,天公作美,艳阳高照,除却搜查出几个夹带的倒霉鬼直接送了提学署,其他的就没什么纰漏了!

窝在一大群大叔级人物当中,汪孚林当然不怎么自在。可理论上外帘也好,内帘也罢,这些各有职司的考官是不巡场的,以免和考生串通。当然这么多年下来,规矩是人定的,是否遵守也同样看人,这就取决于考官是否强势。而汪孚林既然是介于外帘官和内帘官之间的监临官,他就更加用不着下楼了。

所以,他在号房四周围的四座监考所用高楼上一一瞭望了一下,这边看那边,所有景象却都没什么差别,全都是一个个考生或绞尽脑汁,或奋笔疾书的一幕——百无聊赖的他早就看过名单,确实发现了杜茂德这个人,可不能下去也就意味着瞧见了也白搭,因此等回到巡考监考众官在这三场九天时间中的主要驻扎点明远楼后,他坐下之后索性拿了本书看。

幸好他知道这九天的监考官生涯实在难熬,所以准备了一大堆地方志用来消遣时间——这都是之前到了广东之后东奔西走期间没时间看的。虽说他自己也觉得自己灾星了一点,但真的不怎么担心会出现什么科场大弊案。凡此种种,事先总有所端倪,而这次他没有听到丝毫风声。

整整翻了一上午的书之后,午饭时分,当有号军敲门,用条盘送进了每个试官的饭菜时,看到那一碗白米饭,一小盘发蔫的黄瓜,两块白切肉外加两块白乎乎的鸡肉,一块鱼,他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那送饭的号军大约是看到了汪孚林的表情,瞅了一眼其他试官,这才赔笑低声说:“汪爷,因为考官加上职司官,足有一二十位,所以都是些大锅饭大锅菜,汪爷您要觉得不合口味,小的让厨房单独开小灶?”

免了!他可不想让人背后说什么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