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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州府的程氏几乎都是从篁墩迁出来的,竦口程氏也不例外。虽说这些年他们族中没出什么显赫的子弟,但节妇孝子之外,秀才也没少过,而且修路造桥,善名远扬。秋枫若是过继在程大姑膝下,如果能在竦口程氏给他挑一门亲事,其实那是最适合的,而且还能亲上加亲。”

汪孚林顿时呆住了。可想想金宝今年十三,秋枫好像十六了,汪道昆都提醒他要给金宝在宣城沈氏找一门亲事,年纪更大的秋枫确实也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可自己才刚刚成婚没两年的他去操持这种事,着实有一种说不出的感慨。足足呆愣了好一会儿,他才打哈哈道:“舅舅说的是,说的是。”

“你就别敷衍了,舅舅是认真的,而且这事你也确实得考虑考虑。昨天晚上程家老族长摆宴的时候,我这儿就有好多人打听,有问金宝的,有问秋枫的,我只能一股脑儿全都推到你身上,差点就招架不下来。”小北想到昨晚那三姑六婆说媒的架势就有点心惊肉跳,随即似笑非笑地说道,“你留下那三个在程家,就不怕赶明儿人家设计出一堆相亲的戏码来?”

汪孚林险些没被小北这调侃的口吻给气坏了:“那里头还有你弟弟!”

“明兆那小子脑子缺根筋,我才不担心他,再说他婚事早定了。”嘴里这么说,小北想想叶小胖那看似憨肥却蔫坏的性子,很确定除了汪孚林之外,其他人很难算计得了他。可真要这么说,金宝和秋枫又何尝是真老实人?想当初秋枫配合汪孚林当了一回双面谍子,要是谁真把他当成软柿子捏,那可就要上大当了!

踏青似的去了一趟竦口,结果却横生枝节,接下来再去槐塘见秋家族长改动族谱的时候,汪孚林自然打足了精神,但这一次却是顺利得让人不敢相信。即便如此,当他又去了歙县衙门,通过户房司吏刘会把户口等等全都办好了之后,却没能立刻回返竦口程家去接自家那三个小家伙。

不是流程真得耗费这么长时间,而是因为他被刚从南京下来的应天巡抚宋仪望给堵住了,他不得不和徽州知府姚辉祖一搭一档,再加上那两位推官,把宋仪望应付了去婺源和休宁才能脱身。

然而,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宋仪望好歹是张居正亲自提拔的应天巡抚,却竟然去婺源余懋学家中转了一圈,据说声色俱厉撵走了余懋学家中堵门的锦衣卫。尽管汪孚林没看到当时场面,但府衙跟过去的差役在他和姚辉祖面前复述这一幕时绘声绘色,也和亲眼看到差不多。这不得不让他感慨,尽管冯保和张居正内外呼应,几乎可以称得上一手遮天,可这天底下还是有很多人确实不畏强权。可如此一来,宋仪望还能当多久的应天巡抚,那就很难说了。

最最可悲的,当然是在县衙中养病的县令薛超了,自始至终,就没人告诉他应天巡抚到了徽州府!

第六五四章 尘埃落定

有应天巡抚宋仪望亲自驾临,再加上宁国府和太平府两位推官,徽州知府姚辉祖快刀斩乱麻,将此次休宁婺源大乱的首恶立时三刻发落完毕。程任卿冒名东厂缉事探子这么一件事,便烂在了寥寥几个当事者的肚子里,谁也没往外说,因此这位婺源生员也就是和程文烈等其他人一例处置。相较于休宁那边吴大江等几人直接判了斩监候的死罪,婺源这边行刺吴琯的几人亦是死罪,程任卿等几人也就是充军辽东,相形之下就算是轻了。

至于歙县这儿,帅嘉谟失踪,最合适的替罪羊没了,自然有其他人需要顶上来。但歙县的乡宦们也就是上书奏请,在府衙中和五县争了一场,其余过激的举动却没有,再加上汪孚林丝毫没有在这种时候往竦川汪氏身上落井下石的意思,于是在姚辉祖富有暗示性的解释说明,以及太平府推官刘垓和宁国府推官史元熙的旁证下,宋仪望这板子只有打在急功近利的歙县令薛超身上。

歙县令薛超为抵消今年催科过急的反弹,急功近利推进均派夏税丝绢,于是激起婺源休宁民变。这就算是铁板钉钉的结论了。

当宋仪望亲自撰写,禀报徽州府此次夏税丝绢纷争的奏疏,连带徽州知府姚辉祖就处置夏税丝绢的呈文,再加上两位推官的陈情,休宁陈县尊,婺源县令吴琯,歙县署理县令喻县丞这先后几道奏疏先快马报到南京,而后送到京师之后,自然激起了不小的反应。

尽管汪孚林事先已经打点过,徽州知府姚辉祖和两位推官刘垓史元熙的奏疏中,都尽量减少了他的存在感,可架不住宋仪望那儿他可没什么影响力,婺源那位四不县令吴琯也是刚正不阿油盐不进的性子,一五一十将自己遭人行刺却遇汪孚林救援等等全都如实上奏。再加上休宁那位陈县尊自知此次麻烦大大,再文过饰非也很难过关,干脆把赞誉不要钱似的全都送给了隶属于徽州米业行会的休宁粮商以及叶青龙。这下子,汪孚林那名字顿时显眼十分。

如果朝中大佬不熟悉这个名字,看到之后顶多放在一边,毕竟相对于大明广阔的疆域来说,徽州府太小了,可要知道汪孚林回乡“养病”之前,才刚在京师引发了一阵鸡飞狗跳。不说别的,内阁首辅张居正,三辅张四维,对汪孚林全都熟悉得很,一个只是纯粹的小小关注,一个就是货真价实地切齿痛恨了。就连兵部尚书谭纶在通过自己的渠道第一时间拿到六份奏疏副本的时候,也忍不住把汪道昆叫了过来分享,随即连连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