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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努尔哈赤就只觉得一瓢刺骨的凉水兜头浇下,打了个激灵的他立刻装作是刚刚醒来的样子,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后,他艰难往四周围看了看,仿佛是意识到了眼下的处境,立时用嘶哑的声音低吼道:“大公子,我自从侥幸入了总兵府之外,从来都不敢多问一句,多走半步,您就这么信不过我?我刚刚不肯说,是因为大公子的家丁之中,有人收过王杲之子阿台的好处,我不敢说!

阿台是我们兄弟的舅舅,那人因为手头缺钱,收了好处打算助我们逃出抚顺关外,换取十匹马。弟弟因此心动,又年纪幼小耐不住性子,想要趁着大公子和汪公子都不在的机会单独和我商量,看看如何逃跑,却没想到我身边有人看着。我那时候就对弟弟说,那个大公子的家丁若能够为钱财背叛大公子,又怎知不会害我们?更何况,我们能够脱出战俘营,大公子又奏请大帅减免了十岁以下孩童的劳役,我们这一走,不就成了没信义的人?”

一口气说到这里,他已经是血泪齐流,整个人完全趴伏在地,哭得泣不成声,断断续续地说:“我之前没说,只是为了保全想要逃跑的弟弟……而且我又不知道小齐是不是因为年纪太小而被人骗了,以至于认错了人,怎敢没有证据就随便指称大公子身边的家丁有异心!”

“好,很好。”李如松咬牙切齿地迸出了几个字,这才冲着身边那个家丁头子问道,“你怎么说?”

“绝无可能。”那家丁头子说是李家家奴,身上却有把总的官职,此刻想也不想地回了这四个字后,却仿佛惜字如金,再不多说了。

努尔哈赤情知自己这一番真情流露已经够了,若是真的一口咬定,死死追查李如松身边的家丁之中有人背叛,只会让自己今后寸步难行,因此只是抽噎,却也一样不敢再画蛇添足。屋子里这说不出的僵持气氛持续了好一会儿,他突然只听得主位上的李如松发出了一声嗤笑。

李如松突然不想依样画葫芦再试另外一次了,当即开口说道:“世卿,你把人带出来吧。”

努尔哈赤听到这个有些熟悉的称呼,不由得为之一愣,等到勉强用双手支撑直起身,他就发现汪孚林打起门帘从里屋出来,而在他身后,两个李家家丁服色的壮汉正把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人架了出来。就只见其身上血迹斑斑,脸色委顿,但问题在于,人眼下还活得好好的!面对舒尔哈齐“死而复生”这一幕,他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正待蠕动嘴唇想要说些什么,却不防汪孚林突然冲着自己呵呵一笑,紧跟着回头吩咐了一句。

“把小齐身上的衣服都扒了,然后打盆水来。”

随着汪孚林这一声令下,努尔哈赤就只见舒尔哈齐身上的衣衫一下子被扒得干干净净,紧跟着一瓢瓢凉水从头浇了下去。须臾之间,他便发现,刚刚还血迹斑斑仿佛遍体鳞伤的弟弟,此时此刻身上除了某些斑驳旧伤,就是某些淤痕,几道鞭痕,再也没有什么过分受刑的痕迹。到了这份上,要是他还不明白之前发生了什么,那就真的是猪脑子了!他只觉得一颗心猛然完全抽紧,当看到舒尔哈齐脸色苍白,死咬着嘴唇一声不吭时,心下又生出了一丝希望。

就算听到他刚刚胡诌的那些话,舒尔哈齐也应该不会乱说的!这个弟弟是什么性格,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事后只要找机会设法对其把利害都说明白,应该就能挽回刚刚在乍闻死讯的痛苦之后,把所有事情都一股脑推在舒尔哈齐和所谓的泄密李家家丁身上这点疏失。

李如松斜睨了一眼咬着牙没露出瑟瑟发抖之态的舒尔哈齐,淡淡地问道:“真是你大哥说的这回事?”

舒尔哈齐沉默了足足许久,就在努尔哈赤只觉得后背心都快被汗湿透的时候,他才听到一个很轻的字:“是。”

“那个人是谁?”

“我没看清楚。”舒尔哈齐勉强回答了这五个字,随着身边人放松了钳制,他竟是就这么瘫坐了下来,脑袋深深地耷拉着。

李如松冷笑了一声,随即淡淡地说道:“我行前就再三重申过父亲严命,既然速儿哈赤非要违反,那就怪不得我了!来人,拖下去斩首示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