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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种情形下,要是之前那个显然武艺娴熟的沈有容也一块去也就算了,可偏偏只有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

“来人,备马,去第七营!”

哪怕石河隆自己也没有太大的自信能够一举压服那帮军头兵痞,可这时候想要抽身后退都已经晚了,毕竟他已经涉足太深。这时候,只有试一试他能否在沈端插手之前,抢先一步把事情压下去。于是,在麾下亲兵中精挑细选出了五十个人之后,他立刻往第七营赶了过去。

而汪孚林和沈懋学这会儿也确实正在第七营中享受围观待遇。一路经过时看到的那些低矮破旧营房,和之前他们亲自走过的雄壮长城形成了鲜明对比。在戚继光的亲自监督下,蓟镇长城并不是夯土所制,很多地方都是用的特制青砖,敌楼墩台异常精美,足可见那几年修缮的过程投入了多大的人力物力。

可就是这些用双手建造起长城的军士,却是一个个身穿半旧不新的军袍,脸上全都带着深深的风霜痕迹。一路上往兵营去的时候,汪孚林就有意和这些人拉家常,他的官话本来就不带南方口音,再加上年纪小,又不是盘根问底,只是在那一本正经地追问这些闹事的兵卒对待遇有什么不满,对那些南边充军来的人有什么怨言,又或者是否有其他不便……尽管他之前就声称是来听人发牢骚的,但这样合格的听众,自然让一大帮乱军更有倒个痛快的欲望。

以至于最初还有人拦阻他们进入军营,可在身边这些原本理应是裹挟他们的乱军叫嚷下,反而有不少人都倒戈了过来。显然,憋得时间太长了,好不容易有几个能听他们说话的人,谁不抱着一线希望?

而沈懋学眼看汪孚林巧妙呼应众人的情绪,甚至不时骂一声娘,来两句不堪入耳的脏话,没费多大力气就融入了这些底层军士当中,尽管他也不是自矜身份的人,可易位相处,他自忖绝对不可能在这个年纪做到这个地步。更何况,汪孚林把他放到了主角的地位,他自然少不得打足精神,设想着和煽动此次军中南北对立的主谋该如何打交道。可是,当进入一间陈设简陋的屋子,看到那团团圈圈或坐或站的十几个人,他就意识到自己的判断有所偏差。

莫非不完全是有人煽动,而真的是蓟镇军中原本的不满郁积到了顶点,于是正好这个节骨眼上爆发了出来?

沈懋学惊疑不定,汪孚林却面色如常,他刚刚就意识到,今天这情况莫名其妙乱七八糟,蹊跷得很,可只要不是跳出来一大帮刀斧手喊打喊杀,怎么都不奇怪。他打第一眼就感觉到,他们在审视别人,别人也在审视他们,那眼神中除却某些敌意,更多的是无奈,是忌惮,以及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屋子里的都是喜峰口第七营中最让上头军官们棘手的军头兵痞,但是,他们固然都有一股让上位者最讨厌的油滑阴狠习气,可对下头的弟兄却非常大方,人心全都向着他们,因为牵一发而动全身,稍有不慎这第七营就会整个哗变,再加上为了其他六营好统带,历任喜峰口参将也好,下头的游击将军也好,全都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这些军头兵痞们也都知道分寸,即便有时候因为分配军需闹点事,可都不会闹得很大。

可今天不知怎的,因为几句流言,第七营的不少人就和几个充军的南人械斗了起来,虽没闹出人命,却是重伤轻伤不少,这事情想要捂,那是绝对捂不下去的。担心喜峰口参将沈端趁机想要拔除他们这些眼中钉肉中刺,所以刚刚方才有一个军头混在大堆人群中,打算看看风色行事,结果戚继光一行人回来,其中汪孚林和沈家叔侄这些随员却悄然离开队伍去和钟南风三人说话,紧跟着,几十个第七营的军士就突然围了上去,继而在人家三言两语之下,没去参将署闹事,而是把人给弄回了自己的军营!

提早拔腿跑回来给其他人报信的马老大瞅着汪孚林和沈懋学,心里直犯嘀咕。但最后,在上首一个四十出头的汉子眼神支使下,他不得不硬着头皮装出了一副不耐烦的架势:“沈老爷,汪公子,如果我没记错,二位在戚大帅身边连个职司都没有,凭什么来说替咱们传话?”

“就凭戚大帅巡视喜峰口到潘家口这来回路上,沈先生和我一直相随在旁边。而且,在戚大帅正好回到喜峰口的时候,军中却闹出了如此乱子,且不说戚大帅会不会因此大发雷霆,上头那些将军们若以此整肃军纪,光是先前械斗就已经够严重了,更何况,若不是我当众说可以替各位传话戚大帅,甚至于传话,各位就不曾想过会是如何结果?届时外间有人少不得会将兵变、哗变、叛乱,又或者各种各样的帽子扣上来,各位谁受得了?”

“小子,咱们可不是吓大的,你别唬人!”

听到角落中传来的这个声音,汪孚林循声望去,见是一个年约三十出头的粗壮汉子,在满屋子的人中显然算是年轻的,他正要说话,一旁的沈懋学已经接过了话茬:“今天的事情可大可小,我二人坐在这里,只要我们咬死不过是被请来听倾诉怨言的,那么别人自然置喙不得。我和汪贤弟之前也听人说了,这喜峰口的兵马中,南北之间确实有些龃龉,可这些话何妨对我们剖白清楚,然后转呈戚大帅?至于是不是危言耸听,我想在座诸位都应该心里有数才对!”

沈懋学的话虽说稍显文绉绉了一点,但大体意思在座众人当然听得明白。可刚刚那个觉得是唬人的粗壮汉子却依旧不服气,竟是霍然站起身来:“我本来还以为之前那个在小校场和人较量的小子来了,没想到竟然没他!听说他之前放话一对一,说是不敢就学狗叫?你们两个白面书生别说废话,有本事和我比试一两手。骑射兵器又或者赤手空拳,你尽管挑,要是能胜过我,大伙儿也乐意掏点苦楚给你们听听。要是不能,哪来的哪去,咱们不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