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时看着少年，觉得对方就是一副执迷不悟的样子，被某个王八蛋骗了，还不自知，没救了，大罗神仙来了都没用。</p>
有几个学生结伴经过，打破了巷子里围绕的微妙氛围。</p>
陈时低头点烟，啪嗒合上打火机的盖子，“你说你在马路上看到了夏唯，确定？”</p>
黄单摇摇头，“不确定了。”</p>
陈时抽一口烟，声音听来格外的沙哑，“听说过一句老话吗？当你看到死了的人出现在你面前，就表示你也快死了。”</p>
黄单，“没听说过。”</p>
“我只听说，冤有头债有主，鬼和人一样，做事都会有缘由。”</p>
陈时就跟听到天大的笑话似的哈哈大笑，他笑的咳嗽，“谁说鬼都是冤有头债有主？还说什么鬼跟人一样，开什么玩笑，能一样吗？怎么个一样法？鬼都是飘来飘去的，人也能飘？你飘一个我看看。”</p>
黄单，“……”</p>
陈时笑累了，他靠着墙壁抽烟，把一撮烟灰弹在墙边的臭水沟里面，“人是人，鬼是鬼，同一个思维是不可能套用在两者身上的，不过，人有的，鬼都有，鬼有的，人不一定有。”</p>
黄单问道，“那你是说，鬼会自私自利，会贪婪，会有，会害怕，也会滥杀无辜？”</p>
陈时叼着烟耸耸肩，“我可没那么说。”</p>
黄单抬头看过去，“你说了。”</p>
陈时差点被口中的烟味呛到，他痞气的把那口烟味喷吐在少年脸上，唇角似笑非笑的勾着，“行吧，我说了，怎么着吧。”</p>
黄单说不怎么着，“你为什么懂这些？”</p>
陈时还是那副懒散的模样，看不出其他的情绪，“书上是那么写的。”</p>
黄单不问了。</p>
这个小插曲让俩人之间的关系发生了些细微的变化，可以正常交流了。</p>
黄单去小店里买水，把一瓶递给面前的人。</p>
陈时说了声谢，就把矿泉水接到手里，拧开盖子的时候开口，“林茂他们跟你说过了吧。”</p>
黄单点头，“嗯，说过的。”</p>
陈时后仰脖子喝几口水，“就是那样，我很怕车，天生的。”</p>
黄单说，“看过医生了吗？”</p>
陈时的喉结滚动，“知道什么是天生的吗？就是从我来到这个世界，睁开眼睛，呼吸第一口空气的那一刻开始，不对，应该要从我还在我妈肚子的时候算起。”</p>
黄单说，“上辈子你目睹过一场严重的车祸，留下了心理创伤，太深刻了，所以这辈子会受到影响。”</p>
陈时抖着肩膀笑，“说的跟真的一样，你这编故事的本事厉害了。”</p>
黄单想说，这是真的，因为你的上辈子有我，你怕车的根源，就是我。</p>
但他只是动了动嘴唇，没有发出一个音。</p>
要是说出来，会和说笑话一样，还是一个不好笑的笑话，没人会笑的，只会觉得又俗又烂，是现在的电视剧里都不会再用到的情节。</p>
黄单的视线停在一处，那边有个女生在跟一个男生说笑，手臂挂在男生的脖子上，踮着脚亲他的脸颊，俩人甜甜蜜蜜的，是对热恋中的情侣。</p>
那女生的背影很像夏唯，身上的裙子跟夏唯死时穿的那件款式一模一样，也有一头顺直的长发，从后面看去，黄单有种就是夏唯本人的感觉，看了正面才知道不是一个脸，他不禁怀疑，之前在马路上看到的身影，会不会就是看错了？</p>
如果有人闯红灯跑响马路对面，也不是不可能。</p>
毕竟这种事每天都会有，否则也不会出现不少因为这种事遭遇不幸的新闻。</p>
黄单犹豫了一下，还是朝那对情侣的方向走了过去。</p>
陈时一转头，少年就没了，他搜索到了目标，就皱皱眉头，迈开脚步走近，听到对方在问那个女生半小时前有没有在路上闯红灯，横穿马路。</p>
这问题太容易让人懵逼。</p>
女生跟她男朋友都是那个表情。</p>
黄单以为自己搞错了，就听到女生语气不善的说，“对，我是闯红灯了，怎么了？不行吗？警察叔叔都不管我，你还想多管闲事？”</p>
他蹙蹙眉心，原来真不是夏唯。</p>
女生见陌生少年蹙起了眉头，不说话，只是盯着她看，跟个老教授一样，恐怕还有一堆大道理要逼逼，就拽着男朋友的手走了。</p>
那男生走之前还给了黄单一个警告的眼神，黄单压根没有在意。</p>
陈时抽一口烟，揶揄的笑道，“那青春痘哥们以为你想泡他女朋友，要是你再说两句，他能把你揍的鼻青脸肿。”</p>
黄单说，“他只有鼻子附近有一个痘。”</p>
陈时挑眉，“一个也是青春痘。”</p>
黄单抽抽嘴，没有跟他讨论什么是青春痘，“你有两个。”</p>
陈时愣愣，“扯吧你。”</p>
黄单说，“在你的脖子后面，一大一小。”</p>
陈时，“……”</p>
黄单认真的说，“大的那个已经熟了，你别去抓，也别抠，很快就会好的。”</p>
陈时刚要说话，口袋里的手机就叮铃铃的响了，是他家里的座机，他走到一边接电话，不时把烟塞到嘴边。</p>
黄单无所事事，就站在原地等着，隐约听到什么学校，请假，考试，他捏捏手指，要是那个人能留下来就好了。</p>
会的吧，因为他在这里。</p>
度过了好几辈子，黄单这点自信还是有的。</p>
陈时打完电话过来，指间的那根烟已经燃尽大半，“不走？”</p>
黄单说，“走。”</p>
陈时想起来了什么，他用着轻松随意的语调，唇角却压了压，“路上车多，没事别瞎跑，有事就更不要瞎跑，免得跑着跑着就跑到黄泉路上去了。”</p>
黄单说，“人各有命，马路上发生的事故都很突然，想不到的，有时候你躲着车，车硬要往你身上撞，躲也躲不过去。”</p>
陈时皱眉，没来由的不喜欢听到前几个字，“什么叫人各有命？”</p>
黄单说，“就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盘，早早就写好了的。”</p>
陈时对这个解释的厌恶程度远超想象，他的指尖用力，把烟给掐成两断，“我发现你有时候特找打，想把你打一顿。”</p>
黄单抬了一下眼皮，“你说你想打我？”</p>
陈时把断成两截的烟丢地上踩了踩，斜眼道，“你要是再说一些乱七八糟的话，信不信我能把你打到鼻子下面拖两条鼻涕？”</p>
黄单问道，“我说什么了吗？”</p>
“说什么你不知道？去他妈的人各有命！还说什么命盘早就写好了，谁写的？天王老子？以后少看这种神经兮兮的东西，看多了会变成神经病。”</p>
陈时手插着兜，面部线条冷硬，口气也是，“你惹你哥哥生气了，自己回去吧。”</p>
说完就头也不回的走了。</p>
黄单望着男生离开的背影，无语的摇摇头，走着跟他相反的方向回了住处。</p>
林茂还在睡着，屋子里的炉子没点，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子臭味，不知道是衣服没晒干散发出来的，还是哪儿塞了只袜子。</p>
黄单去把他摇醒，“快两点了。”</p>
林茂没睡够，又趴回被窝里，模糊不清的说，“我下午不去画室了，你跟小唯沈良他们一块儿去吧。”</p>
最后一个音落下，林茂就从被窝里坐起来，眼睛睁大，“小唯死了。”</p>
黄单，“嗯。”</p>
林茂狠狠搓了搓脸，把脸皮搓的发疼才停下来，“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身边的人离开，我一时半会儿没办法接受，你知道那种感觉吗？就像是在做梦。”</p>
“可以理解。”</p>
黄单也知道那种感觉，第一次穿越，那个男人死了以后，他会以为对方还活着，越那么想，就越觉得对方在自己身边。</p>
林茂抓抓头发，“小唯在哪儿？”</p>
黄单说，“还在停尸房吧，你想去看看她？”</p>
林茂的脸一白，声音都变了，“别，我这人从小到大是什么都不怕，就怕鬼。”</p>
黄单把凌||乱的被子铺整齐，拽了拽床单，“那以后就别提她了。”</p>
“你以为我想啊，我还以为她没死呢。”</p>
林茂苦笑，他打着赤脚在屋里来回走动，满脸的焦躁，“不行，还是去看看吧，不然我还觉得只是个梦。”</p>
几十分钟后，黄单跟林茂出现在停尸房里，还有被他们叫来的沈良跟陈时。</p>
林茂说人多壮胆。</p>
四个人来都来了，谁也没有主动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上前掀个白布打声招呼。</p>
沈良不耐烦的说，“林茂，你不是要看她吗？看去啊。”</p>
林茂正在走神，冷不丁的听见声音，他的身子抖了一下，扭头就瞪沈良，“你突然说话干什么？妈的，老子差点被你吓破胆！”</p>
沈良鄙视的哼了声。</p>
林茂压低了声音，挑衅的扬唇，“哼什么哼，有种你去把白布掀开啊。”</p>
这激将法太垃圾了，谁都听的出来。</p>
沈良轻嗤，在林茂目瞪口呆的注视下走过去，直接就伸手把白布拉了下来。</p>
夏唯的脸暴露在四人的视野里，血手印还在她的脸上，像是长在脸皮上的一块胎记，狰狞丑陋，让人看了就头皮发麻。</p>
不知道是不是白布拉下来，卡的部位不对，只露出夏唯的一个人头，显得很诡异，好像她下一刻就会睁开眼睛，开口说话。</p>
林茂叫沈良把白布再拉下来一些，被对方骂他屁事真多。</p>
白布整个被掀掉了。</p>
视野里多了一片白，黄单眨了一下眼睛，他再看去，没了白布的遮挡，可以看见夏唯的手脚并拢，身上穿的还是那件染血的裙子，她的面容安详，给人一种睡着了的感觉。</p>
等看到她脖子上的几个窟窿时，那种感觉会消失的无影无踪。</p>
亲眼看到同学的尸体，林茂伤心之余，也松口气，他喃喃，“小唯真的死了。”</p>
沈良说，“不然呢？难不成她还会站起来给你来个拥抱？”</p>
林茂往黄单身边蹦，“沈良你有病吧，在小唯面前都敢说这种话，你就不怕她找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