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邧氏问道，“阿望，你不在屋里躺着，出来做什么？”</p>
黄单把事说了。</p>
宋邧氏握住旁边的拐杖站起来，没有商量的余地，“不行。”</p>
黄单学着原主那样，用撒娇的语气喊，“奶奶。”</p>
宋邧氏的态度强硬，“回去待着，过段时日再说。”</p>
黄单往椅子上一坐，明目张胆的威胁，“奶奶，你不让我出去，我就不吃饭了。”</p>
宋邧氏重重敲一下拐杖，“胡闹！”</p>
黄单托着下巴，手指慢悠悠的点着桌面。</p>
被孙子气的，宋邧氏拄着拐杖走了，卧床歇了歇，喊来管家，“阿望要上街去，你挑几个下人跟着。”</p>
管家是府里资历最老的，他满脸皱纹，“是，老夫人。”</p>
宋邧氏说，“支会一声，倘若大少爷少一根头发丝，宋家就不会再留他们。”</p>
管家应声，掩上门离开。</p>
宋邧氏靠在床头，犀利的目光慢慢浑浊，覆盖上一层模糊之色。</p>
她的思绪飘远，不知道是飘到了哪一年，哪一天，哪一个地方，有哪些人，都在做着什么，说着什么。</p>
宋邧氏猛地一下回神，眼里有着尚未褪去的惊恐，她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长长地叹了口气，“希望不是……”</p>
端午了，镇上家家户户的门楣上都放着一小把艾条和菖蒲，或者悬挂在厅中，床头，雄黄烧酒的味儿弥漫大街小巷，说是可以辟邪禳灾。</p>
人们也是那么相信着。</p>
黄单的身后跟着几个下人，身手都是拔尖的，个个神情戒备，一种无形的速杀从他们中间散开，街上的行人老远就匆忙避到一旁，唯恐惹祸上身。</p>
嘈杂声源源不断，黄单特地走的很慢，还专门挑热闹显眼，人群集中的地儿，他是这么想的，自己大摇大摆，说不定能吸引那只妖的注意。</p>
毕竟从那只妖的任务内容来看，它是一只寂寞，空虚，无聊到想有人陪自己玩的妖。</p>
但是，不管怎么说，吃人都是不对的。</p>
黄单边走边看，镇上挺大的，东大街是主干道，宽且长，两侧是都是商铺，吃的穿的用的，应有尽有，场面很热闹，马车一辆一辆的经过，哒哒哒的马蹄声消失了，又有。</p>
黄单留意四周，街上穿梭的行人衣着大有不同，男的方面，有的穿着马褂，有的是长衫，极少有人穿着他那样的西服，女的光是发型，就够他看的了，直的，烫的，长的，短的，梳发髻的，不梳发髻的，各有特色。</p>
他看出来了，这是一个尴尬的时代，挂在古代的尾巴上，这就导致了一点，想观察一个人，只要去看发型和穿着，就可以得知对方的背景和家世。</p>
“系统先生，妖有什么特征吗？是不是外貌，饮食，生活习性这几个方面异于常人？”</p>
系统，“在下认为，妖既已化作镇上的一员，那就表示，它和普通人一样。”</p>
黄单问，“那我怎么找它？”</p>
他掐眉心，“系统先生，那句官方回答就不用说了，我知道你也是无能为力。”</p>
系统，“抱歉。”</p>
黄单，“没事，我再想想吧。”</p>
他发愁，满眼都是两条腿的人，在那走来走去，那妖变成其中一人，没有什么特异功能，根本找不出来。</p>
上个世界，黄单看谁都是凶手，到这个世界，他看谁都是妖。</p>
先走着吧，总比待在原地好。</p>
“宋望！”</p>
背后传来喊声，黄单停下脚步，转身看去，过来的年轻女人烫着卷发，妩|媚而性|感。</p>
她是叶蓝，叶家的小女儿，掌上明珠。</p>
一个下人拦住叶蓝。</p>
黄单说，“那是我同学。”</p>
下人如实说，“少爷，老夫人交代，我们几个务必护您周全，如若您掉一根头发丝，我们就会被赶出宋家。”</p>
黄单低头，在西服上找到两根头发丝，“看见没有？我这头发丝已经掉了。”</p>
下人，“……”</p>
黄单把头发丝吹掉，“放心吧，我奶奶不是不讲理的人。”</p>
几个下人心说，老夫人就是啊。</p>
黄单看了眼不停对自己招手的叶蓝，“我现在要跟我同学说几句话，你们可以跟着。”</p>
几个下人交换眼色，退到一边去了。</p>
镇上有条河，细细长长的，据说有个乞丐觉得像蚯蚓，就叫它蚯蚓河，传着传着，所有人都那么叫了。</p>
现在，这条河成了钺山镇的一道风景，远近闻名。</p>
外地人过来，都会到河边走上一走。</p>
黄单跟叶蓝并肩站在河边，一股股的热风往脸上扑，头有点晕。</p>
说起来，黄单也是倒霉，他怕热，最不喜欢夏天，穿越到第一个世界时是夏天，第二个世界还是。</p>
更可怕的是，第一个世界虽然没有空调，电扇，但是衣服穿的少，还可以光着膀子，打赤脚走路，第二个世界……</p>
黄单看看自己这一身，哎。</p>
下人们都没贴身跟着，主子的话，他们不能听，万一听见了，那会很煎熬，因为这世上最难的事，就是封住自己的嘴巴。</p>
叶蓝穿的是件浅紫色绣花的旗袍，开叉部位不高不低，裙摆里是两截白皙修长的腿，她刚从一场宴会上跑出来，觉得没劲透了，“宋望，你向往爱情吗？”</p>
黄单说，“向往。”</p>
叶蓝微怔，她噗嗤笑出声，“我还从来没见过你这么直白的时候，以前我问你，你跟我扯什么大道理，还是现在好。”</p>
黄单在原主的记忆里翻到有关叶蓝的片段。</p>
原主是单恋，叶蓝心里有喜欢的人，确切来说，她也不知道是谁，就是一个背影，说是当年她在骑楼下玩，楼突然塌下来，有个人把她救了，她只看到一个背影，执念就是在那时候种下的。</p>
叶蓝一直在打听，留洋回来，还在寻找。</p>
“宋望，时代都变了，而且会一直变下去，钺山镇却还是和以前一样，迂腐，无知，愚昧，封建，顽固。”</p>
叶蓝的眼中涌出几分忧郁，“这里的空气都是压抑的，真不想回来。”</p>
黄单沉默不语。</p>
叶蓝打开小包，拿出一个深黑色的烟盒，咬|住一支香烟，“那天晚上，你是怎么了？”</p>
黄单说，“不知道。”</p>
叶蓝去找打火机，啪嗒声响后，她的红唇微张，吐出一个烟圈，动作娴熟，“我在茶楼等了有一会儿，听下人禀报，才知道你出事了。”</p>
黄单闻着烟味，想起来一个牌子，叫七喜。</p>
“第二天我去了你家，你昏迷不醒，老夫人也没心思见我。”叶蓝微笑，“还好你没事，不然我这心里都过意不去，要不是我跟你约着见面，你也不会出来。”</p>
黄单说，“听说最近有点乱。”</p>
叶蓝抽着烟，“嗯，我父母特地交代过我，不要一个人外出，宋望，你是不是听什么传闻了？”</p>
黄单似是随意的提起，“好像有人失踪了。”</p>
叶蓝闻言，侧头惊讶的说，“真的假的，那怎么没见一个捕快啊？”</p>
黄单耸耸肩，“谁知道呢。”</p>
叶蓝问，“你要来一支吗？我新换的牌子。”</p>
黄单不抽烟不喝酒，这会儿突然想试一下，他从叶蓝手里接过香烟，在烟草点燃后吸上一口，嫌弃的蹙眉。</p>
叶蓝摇头，“大少爷，你还真是挑。”</p>
她拿着那盒烟说，“就这一小盒，抵得上很多人半年的收入。”</p>
黄单把烟掐断，比七喜差多了。</p>
叶蓝左手端着右边的手肘，纤细的手指夹着香烟，大红指甲格外晃眼，“南街有个裁缝铺，里头的老师傅手艺不错，陪我去走走？”</p>
黄单看看后头的几个下人。</p>
叶蓝笑着说，“你早点成家，让老夫人抱上重孙子，她就不会这么盯着你了。”</p>
黄单说，“合眼缘的难找。”</p>
叶蓝抽了几口烟，忽然说，“我呢？你觉得我怎么样？”</p>
黄单低头看过去。</p>
叶蓝做出夸张的表情，“怎么，我配不上你？”</p>
黄单将视线挪开，“爱情讲究两厢情愿，你对我没意思。”</p>
“被你看出来了。”叶蓝哎道，“我是觉得，你家里肯定也要为你安排亲事，走投无路的时候，倒不如我俩凑合凑合。”</p>
她弹掉烟灰，“我的意中人不是你这种小白脸，他啊，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比你高，比你壮，能一只手把我托起来。”</p>
黄单打量起叶蓝，虽然瘦，但是骨架在这儿，就比他矮半个头，高跟鞋一穿，比他还高，一只手能托的起来？</p>
要是那个人能托的起叶蓝，那托他也不是问题。</p>
黄单的眼皮一掀，只有妖能做到吧？“叶蓝，你当年出事的时候，多大啊？”</p>
叶蓝说，“十一岁。”</p>
黄单说，“你现在二十五。”</p>
叶蓝更正，“二十四，谢谢。”</p>
黄单，“……”</p>
叶蓝，“明天才是我二十五岁生日。”</p>
黄单无语，有区别？“那这么说，过去十四年了，你要找的那个人已经老了。”</p>
叶蓝指间的烟一颤，她的目光坚定，且充满柔情，“老了也好，残了也行，我只要他还活着。”</p>
黄单不能理解，“就算你跟他面对面站着，你也认不出来。”</p>
叶蓝没见丝毫气馁，“我相应心灵感应。”</p>
黄单撇撇嘴角，那他也相信一回吧，也许他跟那妖有感应呢。</p>
叶蓝抽完烟，“去不去南街？”</p>
黄单摇头，“不去了，我不能回去太晚。”</p>
叶蓝扣上小包，“行，你早点回，别在街上瞎转了，我自己去吧。”</p>
黄单望着女人离开的背影，“挺好看的。”</p>
“有韵味，是吧，系统先生。”</p>
“是的。”</p>
黄单沿着蚯蚓河走，按照正常的路数，妖应该就在他的周围，即便一开始不在，后面也会因为某些事和某些人到他身边来。</p>
会是谁呢？</p>
宅子里光是下人，就一大堆，账房，管家，后厨，这些个加起来，要排查都要一番功夫。</p>
第一个世界是靠死亡来排除的，这方法暂时也不可能实现。</p>
黄单连个怀疑的对象都没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