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一生孤注掷温柔 阿堵 3773 字 2022-08-27

“哪有大哥说的这么严重……不算什么太大的事情,我有分寸的……”起头还有点心虚,越说越严肃坦然,“大哥,年前去仙阆关那趟,定王和宁大少车里……都藏着宠姬爱妾。我费尽口舌,抬出定远将军的名头,才说服他们中途把内眷留在广丰郡衙署。这回去东边,峡北关梁将军可是太师一手提拔,这二位再无忌惮,只怕不知收敛,直接搂着姬妾上边关,所以……”

子释绷起脸:“所以,你就设计叫右谏议大夫出头,替你除了这个隐患?”

子周对上大哥目光,顿时一凛,忙道:“大哥,这事不必我说,御史台迟早知道,依席大哥的性子,怎么可能忍得住?我绝不会故意要害席大哥,只是他正好撞上了眼前情势,与其拦截,不如引导,再设法善后……”

看大哥不说话,补充:“大哥,自从进入策府司,每天早晨,换上那身如意紫罗衫,围上七宝金镶玉,我总提醒自己,要时时记得大哥说过的那句话——”

深吸一口气:“我总记得,大哥说:能杀而不嗜杀者,雨打风吹而青云不堕,随波逐流而锦帆不倒,一手斩妖除魔,一手普渡众生,终以大无情,成就大慈悲——每次想起这句话,就觉得眼前格外清楚,心里格外踏实,许多事,一下子能看到很远的地方。名利权势,谋略手段,不过为了一时堪用。我只求,终有得鱼忘筌之日……”

子释静静聆听弟弟剖白心迹。待他说完,忽道:“搂着姬妾上边关——果然亲叔侄一家人哪。子周,你真的打算……侍奉这样一个太子?”

“是。”斩钉截铁,毫不犹豫。

“……”

那一张年轻坚毅的脸,令子释心中油然生出怜惜敬佩之情。想说什么,又想不出还能说什么,干脆打算结束话题。谁知子周忽用同样饱含敬佩与怜惜的目光看着自己,缓缓道:“大哥,当日发现定王车里藏着姬妾,我差点恨得顺手就拔刀杀人。可是,见到定远将军后,钦差宣读圣旨,犒赏三军,将士山呼万岁,向北宣誓——那一刻,我心里比任何时候都明白,眼下,只能先侍奉这么样一个太子。也就是在那时候,我才真正想通了,为什么……大哥肯费心应付皇上,应付那个……无耻小人……”

正月十五,新春朝会。群臣恭贺吉祥,一派喜气。

日华门外祭过天地,辞别天子,钦差队伍启程出发。才转个身,就被一个人当场拦下了。

“……那席大拗也真厉害,居然搞到了全部随行人员名单,一口咬定有人暗携私宠,亵渎皇恩。太师出来打圆场,他就拿动摇军心说事,以命相逼。皇上没法,只好随他挨个核实,结果当真搜出四个女人来……”傅楚卿一面说,一面观察听者神情。看他并无不耐,似乎愿意听下去,颇为兴奋,接着汇报。

“定王吓得脸色大变,不知如何是好,还是宁三少机灵,一抬手把站在身边的礼部侍郎白甫推了出去。白大人无可置辩,只好担下这罪过——虽然摘了乌纱帽,总比硬扛到底摘脑袋强。可惜那四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当场就拉走行刑去了——定王再如何舍不得,也只能掩面叹息,壮士断腕……”说到这,忽然住口,“小免,我忘了,你不爱听这些……”

子释神色不动。傅楚卿停了片刻,讪讪道:“定王吃了这个教训,此行大概能叫子周省心不少。这事儿他和宁大少做得实在太招摇。其实,嘿,只要先把人悄悄送出城,半路再偷偷会合,席大拗上哪儿搜去?”又忙不迭洗清自己,“哎,我可一直忍着没吱声啊……”换个内容,“不过宁三少会动真格跟去,还真出乎意料。这花花公子一颗心,可全系子归身上了,唉……”

说到宁三少,心头不免泛起同病相怜兔死狐悲之感。瞅瞅旁边那张冰雕玉琢般的侧脸,傅大人破天荒有些惆怅。

马车停在南山脚下,傅楚卿陪着子释步行上山。行至普照寺门前,子释道:“你回去吧,不用等我了。”

“今儿没别的事,”傅大人咬牙切齿,“特地要听一听归元长老宣讲佛法。”

“你回去吧。我不下山了,在这里住几天。”

傅楚卿大惊失色:“小免!”这才发现李文李章肩上全背着包袱,几乎跳起来,“是不是那老秃驴劝你做和尚?你答应了?!”

再怎么无视这流氓,此刻也叫子释啼笑皆非。摇摇头:“大宅子太吵,挡也挡不住的人客应酬。反正子周不在家,我上这儿清静清静,正好也有事要做。”

“可是……这里难保安全……”

“你不说,谁知道?”子释抬腿往里走。

傅楚卿伸手拉他,却连衣角都没碰着。心中一阵茫然,也忘了追上去阻拦,就这么目送他迈进山门,绕到大殿后头不见了。

第〇六八章 海阔天高

《艾格之咏》乃奥云宫圣书,也是西戎各部落共同的圣典。除了颂扬奥云大神的长篇史诗和传说故事,书中还收录了许多西戎各族几百年来口耳相传的歌谣。萨都大师逝世后,奥云宫历代先知都曾增补修订,不断完善这一圣典。

长生绝口不提自己在这冰天雪地里爬上灵恝山来做什么,乌霍大师也不问,好像原本就是约了他来协助翻译工作似的。

第二天恰是新年。简朴而又庄重的祭祀仪式结束,乌霍大师把供在神台上的《艾格之咏》取了下来。

“自萨都大师之后,陆续有五位先知增补此书。增补的内容单独编写装订,因此,完整的《艾格之咏》已有六册。”乌霍大师将六本羊皮书按时间顺序排开。

那第一本由萨都大师亲自编订的初稿,尽管保护极其周到,颜色也已然发黄,边角微微卷起开裂。在宫中神台上历经二百年时光,看似静止的岁月照样留下了无情的痕迹。而后来的几本则渐渐光鲜,封皮上的字体和装订式样也各有不同。

不等王子发问,乌霍大师便解释道:“当年萨都大师用的,是西域各国通行的花体十字文,装订也完全依照西域样式。后来夏文传得广了,连部落首领和长老们也纷纷改用夏文书写诏令,中间两册,便混杂着两种文字,而后头三本,就都是夏文写的了。”

说罢,又从靠墙的经柜中捧出一沓纸本书:“先人手稿珍贵,大约十年前开始,我将这些手稿全部誊写到麦光纸上,以便随时翻看阅读。”

羊皮纸造价高昂,制作不易。内迁之后,大量锦夏商品流入西戎,价廉物美的普通纸张广泛使用,是以乌霍大师想到给圣书抄写一份纸质副本。

长生见第一本原稿封皮上为西域文字,乌霍大师的抄本却是夏文,有些诧异。拿起来翻开,内里也都是用夏文记录的西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