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一生孤注掷温柔 阿堵 3468 字 2022-08-27

单祁在旁边听见,请示:“要不要叫他过来?”

“不用,再看看。”长生摇头。此人面目端正,行动利落,确实是出身军旅的样子。

下午再次路过,停了脚步,转身往田地当中行去。垄道狭窄,二殿下又严禁士兵踩踏良田,故此几个亲卫只得鱼贯跟在后边。单祁紧随着长生,知道殿下明天就要走了,恐怕是想探探那岳某人的底细。心说怎么不把人叫出来,没敢吱声。跟了这么些日子,越接触越觉得这位殿下高深莫测,不可随意揣度。

耕田的牲畜早已杀光吃尽,农活全靠人力。铁犁笨重,没力气根本拉不起来,因此这一甲四个壮劳力分成两组犁田,每组后边跟着一个年纪大些的拿锄头碎土。其余四个女人小孩正在另一块犁好的地里插秧。

长生慢慢往前踱,一边走一边还不忘看看两面的土质。路过秧田,蹲下来瞧了一会儿秧苗。想起上一回也这么蹲下来看秧苗,恍若隔了好几辈子。顺口问插秧的妇女:“这田里水才一寸高,会不会太少?”

“得隔三天灌一次水才行呢——”那妇人答了一句。惊觉问话的是视察的大官,顿时手足无措。

长生笑笑:“大嫂你忙。”接着往前走。

愣在当地的妇人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这黑蛮子大官怎的是个恁般标致的后生……说话和气得很哪……”

单祁走在长生后头,亦步亦趋。听到他和插秧妇女的问答,心中对二殿下的景仰之情又上了一个新台阶。

如此慢腾腾踱到岳铮干活的那片地,恰好那两人犁完一趟,转身犁下一趟。单祁看殿下的意思,不想打扰他们,等下趟犁过来再说。于是陪着站在垄上,扭头瞧风景。侧面两块田地之间是一条水渠,渠岸几树不知道什么花,白生生一大片。随口道:“那是什么东西?”

一个士兵回答:“听夏人说,那是几株李树,花就叫李花,结了果就叫李子。”

这时一阵风来,树上花瓣呼啦啦飘飘洒洒跟下雪似的,煞是好看。连单将军这样没啥审美神经的人,都不由得看出了神。

就在此刻,奇变突起。

犁田二人往前行了一小段,后边扶犁的岳铮忽然回身,一把推开锄土的老头,抽出扶手木棍,一式“白虹贯日”直扑过来。这一下迅疾如风,出乎意料,长生身边的几个人都呆了一呆。单祁猛听得二殿下一声断喝:“趴下!”身前已经没了人影,那大木棒子笔直朝着自己来了,这才明白殿下那声“趴下”是给自己等人的指示。但是西戎男儿,从来只有奋勇杀敌之举,岂有临阵趴下一说?何况自己身负保卫殿下之责,岂能再次失职?“噌”的拔出刀就迎了上去。

刚跟那姓岳的对上,就听“叮叮当当”几声响。余光瞥去,几道银芒被殿下刀尖打落,“嗖嗖”没入泥中。顾不上分辨是什么,先把自己的对手撂倒再说。其他士兵这时也都反应过来,发现殿下和单将军正一人对付一个。两头看看,二殿下那边连影子都瞧不清,单将军这面倒是插得上手,纷纷涌上来帮忙。不一会儿,就把岳铮摁倒在地,五花大绑。

长生这边十几招过去,右手弯刀冷不丁向上一挑,趁着对方后仰避让的当儿,跟步上前,左手一缕劲风,倏地弹上他“环跳穴”。

倪俭腰腿一软,坐倒在地,待要起身反抗,刀刃已经架在了脖子上。

只听一个清冷的声音道:“人力拉犁,最是辛苦。阁下虽然努力装出不堪重负之状,下盘却稳得很。昨天就瞧着你不对劲,可比姓岳的厉害——嗯,这手暗器工夫也不错。” 一只手伸过来,封了他身上几处重穴。

倪俭心中无比沮丧。万没想到,这西戎二皇子竟有如此眼力本事。自己两人还以为瞒天过海一击必中,谁知早被人家瞧破,专门候着守株待兔。这手“吹雪落梅”点穴工夫,那是中土武林玄门正宗啊——他一个异族皇子使出来,倒比许多夏人高手还地道,真是奇哉怪也……

长生将人制住,回头冲单祁道:“我叫你们趴下,都没听见?”

“听见了……可是,殿下——”

“你把刚刚落到泥里的东西刨出来看看。”

士兵们赶紧动手,刨出几段尖尖的铁犁头来。单祁明白了,要不是殿下出手够快,这暗器可就不是没入泥里,该没入自己肉里了。心中又佩服又感激又惭愧,俯首认错:“单祁不遵号令,甘愿受罚。”

“嗯。《正雅》抄到第几章了?”

“上回抄到第十三章。”

“往下接着抄五章,直到默出来为止。”又看看另外几名亲卫,“今天在场的,一个也跑不了,都是这个数。”

“是……”人人有气无力,如丧考妣。二殿下抓错尽抓现行,惩罚的招数新鲜奇特,层出不穷,令人从骨子里往外服气。地上两个听到西戎兵居然被罚抄书,抄的还是圣人经典,闻所未闻,不禁都忘了挣扎。

“把犯人拎过来吧。”长生说着,走到水渠旁李花树下站定。这渠岸边正好一小片空地,暂且做个临时法场。

岳铮和倪俭被抬到长生跟前。士兵们痛恨他俩偷袭殿下,又害得他们要抄写天书一样的夏人文章,把二人狠狠掼在地上。这俩互相看看,均想:事败被俘,难逃一死,能彼此作伴同赴黄泉,也算天意不薄。

话说此二人,岳铮是苑城夏军俘虏,那倪俭却是懋县衙门的一名捕快。当日县令欲率属下投降西戎,倪捕头一刀剁了上司,领着同行弟兄们往外冲杀。终究寡不敌众,被抓进俘虏营好一顿折腾,差点去掉半条命。俘虏几经转手,后来接管的西戎兵不清楚倪捕头这段光辉事迹,把他当成普通壮丁发配来此屯田。屯田虽然劳累辛苦,却按时按量有饭吃。他身体底子本好,功夫又不差,干了个多月农活,竟然恢复得七七八八。

“你二人配合如此默契,不知是新朋呢,还是旧友?”长生淡淡问道。

被审讯的两人作烈士状。直着腰昂起头跪在地上,拒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