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垂意经纶

兴汉室 武陵年少时 1911 字 2022-08-27

于是一夜无话,各自安心的睡下。

右扶风,郿县。

法正恪守古礼,再将父亲棺椁运回老家安葬以后,他便在在坟茔旁边结庐而居,规规矩矩的守起了丧。本该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他,在见到须发皆无,剃成光头的杨沛时,他先是震撼了一会。待听闻杨沛坐事判刑的遭遇后,既是内疚,又是怒不可遏:“人生在世,要讲的是仁义!”他拿着棘杖,在粗糙的地面上敲了敲,忿忿不平的说道:“先君待公不薄,闻丧而悲情,何过之有?彼等分明是借机生事!”

“廷尉这个位置,事干法纪,多少会遭人忌恨。”杨沛此时没了头发与胡须,不但没有颓废,人却比以往更精神了。他穿着一件粗糙的短褐、脚着芒鞋,语气平淡的说道:“当年法公屡屡劝我要宽、要简,可即是如此,我也不为人所容,法公这些年也依旧艰难。”

法正红肿的眼睛又再度蓄满了泪水,他回过头看了看法衍的坟茔,又回过头来看向杨沛。想起平素冷言冷语、铁面无私的杨沛,居然会为了自己的父亲情急之下触犯法禁,法正心中实在感动不已,语气坚定的说道:“杨公!你不该这么早认罪的,倘若早对我告知此事,我法孝直别的不行,用这份薄面为你上奏陛下,求情宽大也是可以的!”

接着,法正又看了眼杨沛光秃秃的头,只觉得格外刺眼,这也愈加坚定了要出面帮助对方的决心:“不过眼下也不算晚,我还可以上疏为你鸣不平,决不能让朝廷自折栋梁。我遍观朝野,有资格做廷尉的,只有你一个!”

“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劝阻你为我做这些事。”杨沛淡淡说道,在凌厉的寒风中,衣着单薄的他仿佛一棵苍松傲然直立:“我不需要你做什么,彼等弹劾的没错,我确实是犯了法,不该擅离职守、不该逾越驰道。你别以为只有你才得天子信重,我在河东的时候,天子就放心将谋反大案交给我来审了。此后调入长安做廷尉正,天子不嫌我微贱,多次召我谈论律法……我知天子有意整肃汉家法度,不纯任儒教,所以在这个时候,我宁可自退,也不能让天子为了维护我、自己先坏了法!”

法正不知道其中还有这样一段故事,有些惊讶的看着对方。

“须发剃了,还能再长起来,可法要是坏了,又如何扶得起来?”杨沛看着因父亡而日渐憔悴的法正,像对自己的子侄般伸手拍了拍对方瘦削的肩膀。他知道对方少年英才,有机遇有才干,不像他,苦苦熬了许多年才有出头之日:“除了劝你莫为我出头做傻事,也是要来这里再向法公告辞,在这之后,我就要回左冯翊去了。”

这次对于杨沛来说是一次中伤,对于法正来说何尝不是旁人对法氏的蔑视?以往那些名士死的时候,多少门生故吏千里迢迢赶来奔丧,在他们之中,难道就没有因私废公、擅离职守的?在彼时就讲‘情义’,在此时就讲‘规矩’,世间的道理,都被他们占尽了!只是如今法正身单力孤,在朝中没有足够的分量,要想报复,只能继续忍耐。他思虑良久,总算是冷静了下来,听从了杨沛的劝告。

“杨公回去后,准备做什么?”法正侧身伸出一只手臂,为杨沛带引着前往祭奠法衍的道路,他一边说道:“以陛下对杨公的看重,用不了多久,定有公车诏书,等那时我丧期已过,你我同朝为官,再携手共事不迟。”

与法正一样,杨沛本人对今后的前景也是很乐观的:“我不是狱吏、明法出身,在廷尉府的时候,决狱全靠公正二字。国家这次免我城旦舂,命我回家潜心攻读我汉家数百年来所存律、令,期有所得……”向来严肃的杨沛难得开了个玩笑,他指了指自己的头:“便是我这须发重新长回来的时候了。”

“在下就盼着那一天了。”法正满怀期望的说道。

在墓园中,法正与杨沛一前一后的走着、说着,法正为人果决、爱憎分明,不喜欢花里胡哨的那一套,讲究的是简单明快。在法衍的耳濡目染下,他对典律这一块也颇有见地,所主张的威权整肃,与杨沛抑制豪强的主张隐然相合。法正在外人看来好似只有一个善用兵的长处,但却少有人知其在刑律上也有很高的造诣,期间他所说的许多观点也让杨沛耳目一新,直道相见恨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