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三章 投石震虎

兴汉室 武陵年少时 1971 字 2022-08-27

此外,又是出于别的考虑,皇帝没有直接允准王斌的推荐:“麋子仲到底还欠缺了些,只是对于当下来说,少府必得是懂经济的运筹之才。麋子仲虽资历不足,但也不妨让他暂时兼顾着少府的职事,正好借着用兵钱粮的调度,看看他的才干。”

那些本来跃跃欲试的人忽然静了下来,麋竺虽不是板上钉钉的新任少府,但只要后勤的事办好了,有王氏在背后推一把,九卿之位还不是十拿九稳?联想到刚死的少府张昶同样与王氏关系匪浅,如果连着两任少府都是王氏门下,那这个朝廷的钱袋子可就……

议论完了张昶的后事,又由皇帝出面给了赙钱,此事便告一段落。至于张昶仅存于世的弟弟、羽林中郎将张猛,在得知兄长去世的消息后皇帝私下派人问他是否要告假回去处理丧事,却被张猛以战事未毕、不敢轻离的说辞拒绝。后来此事传了开去,皇帝倒不觉得有什么,旁人却是认为张猛生性凉薄,也难怪他们三兄弟之间,唯有张芝、张昶两人关系亲密些。

唯有皇帝明白张猛不是不知孝悌,他是真的因公废私、先国后家,因为皇帝在夜间巡营的时候有一次见到张猛独自为亡兄垂泪。这么想来也是,如果他们兄弟之间关系确实不好,当初皇帝在诛董之后,让张昶招其入长安、为皇帝效力的时候,张猛也就不会答应那么干脆。

作为皇帝最开始收服的一批将领,张猛的仕途也就比盖顺要好一点,这不是皇帝不肯重用他,而多半是他自己轻敌冒进、遇事易冲动的缘故。如今张猛因为要有始有终、打好最后一战而受到非议,皇帝自然要站出来帮他说上几句话:“张猛忧劳国事,何错之有?本朝以孝治国,这‘孝’既是子女对父母,更是臣子对君父。对父母是小孝,对君父是大孝,如今朝廷克复河北,即将毕其功于一役,岂能因小失大?”

众人面面相觑,张昶只是张猛的兄长,只是因为没有遗孤而不得不由张猛出面主持丧事,如今皇帝却将其掰扯到父子之间的‘孝’道上,这就有些不得体了。有的人开始思索长兄如父在这个语境是否可行、有的在犹豫是否要站出来当面质疑皇帝、更有少数几个明白的,则是在想皇帝究竟是否借题发挥。

坐在中间的谏议大夫沮授已经明白不妥之处在哪里了,皇帝在试图重构忠孝的理念,让‘忠’大于‘孝’。有汉一代,忠与孝在某一层面上是平等的,甚至很多时候对宗族的‘孝’还要大于对皇帝、对汉室的‘忠’。如今皇帝正是在借此伸出他的第一步试探,也就是先放出口风试试态度,沮授心里已经看明白了一切,但由于他刚归降不久,不好出风头,又存着借此观望众人对年轻天子的威权究竟慑服到什么地步的想法,所以缄口不言。

然而皇帝在臣子心中的威权远超乎沮授的预料,本来以为或许会有人出面谏阻,谁知一个也没有。难道在朝廷里,是没有人敢挑战皇帝威严?还是敢反驳皇帝的人远在长安,不在军前?沮授吃惊的想着,权力不是人给的,而是靠自己得来的,如果年轻天子的权力真大到旁人不敢轻易冒犯,那以后处事就该愈加谨慎,至少不能不清不楚就给人当枪使。

座中唯一出面直言的就是荀攸,他轻轻将话题拨回去,却也没有取到真正反驳的效果:“张猛与张少府乃是兄弟,兄弟之间,当称之为‘悌’,而非是‘孝’。历代以来,多有因忠君之事而忘家者,故张猛尽心为国,不得受非议;失于悌友,也不得受褒扬。”

皇帝对荀攸笑了一下,不再借由头往下说,他其实只用看一眼底下那些不明形势的冀州士人的样子,就已知道自己达到效果了。

“都言河北士人耿介有性情,可我今日见那沮授,却不似传闻中敢犯颜直谏袁绍的强项。”皇帝命众人退下后,又唤上贾诩随自己四处走走,他想起沮授以及那一干冀州人低调的样子,心里既是得意又有些失望。

“袁绍当初心存忌惮,弹压不住手下的豪强,所以才会有沮授、田丰的耿直刚烈,郭图等辈亦能几句话便左右袁绍的心意。”贾诩把两只手拢在袖子里,坦白的说道:“说到底,彼等并非真的强项,而是自凭身后有所恃,故才无恐于犯谏。”

“所以在我这里就行不通。”皇帝手下势力分化、冗杂,他创业以来也没有过度依赖某一方,这就导致他天然的就拥有不需给任何一方好脸色的资本。不像是袁绍,来到当地士人的势力范围内,又没有能力,自然要处处受人的气。他刚才借助自己对臣子的掌控力度给了河北士人一个深刻的印象,既方便在他们心中树立自己的威权,也能将他们愣头青似得想照搬对袁绍来对皇帝的念头趁早打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