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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真是……”他无奈地笑了一下。“算了。”

那一天他在嘉明公关发火、摔手机,保安虽然不敢跟他来硬的,但总归不能由着他闹,最后三四个人扯手扯脚的,半拖半举地把他给架了出去。

连最后一丝体面剥得干干净净,人也就摔醒了。第二天一早,卫南山就提交了辞职报告,拒绝了秦主任的挽留,回家打包行李,退租,干脆利落,两天就收拾完了。

其实也没什么好打包,大部分东西都是跟施清远一起买的,他恨不得能砸个稀巴烂。

施清远曾给过他一张卡,跟他说急用钱时随便刷。额度是多少他不知道,没刷过,不过想来应该不低。他坦坦荡荡接了卡,随手塞在钱包里,还笑称自己从此走上了靠美色过日子的堕落生活。

二十四万,这是他从高中毕业,到工作两年多的全部的积蓄,他全部转到了那张卡上,一封快递寄到施清远公司。

二十四万,这对于很多工作两年的年轻人来讲,是一笔巨款。可施清远那么有钱,大概一张卡上凭空多出二十多万,手机短信都不会给他提示吧?

然后关机。仓皇离开。

回到那个很多年没回去、早已没了亲人的故乡小镇。

至于为什么把全部身家打到卡里,却带走了那一箱“罪证”,恐怕他自己也说不上原因来。

随着矿产资源枯竭,镇上早没多少人了,他家房子又破又小,卖也卖不出去,就一直空着,留一把钥匙在邻居家。

邻居一大早出门吓了一跳,那个早就考上好学校的才子,早就去大城市拿笔杆子、吃公家饭的卫家小子,突然回来了,在地上傻傻愣愣坐了一宿。

卫南山进了家门就再没出来过。房子多年来没人打扫,他也不收拾;床垫早在他离家上大学那年就扔了,怕家里长期没人生蛀虫,他也不添置。每天就拿书包当枕头,用风衣当被子,饿了推开窗,楼下就是小卖部,吆喝一声,要粉要米饭要酒,就都给送上楼来。

邻居大叔敲过几次门,让他去自己家吃饭,他不想去,也不开门。家里没网,他也不开手机,每天与四面墙沉默相对。

不安静的是他的头脑,不管是醉还是醒,他想施清远,想到五脏六腑发痛,又想报道,想调查组,想谣言,于是又颠三倒四地恨他,恨不得能啖其血肉。

镇子每到夜晚寂静如死。有时从醉中醒来是半夜,他就推开窗,看天。这里的天和花城的天是不一样的,花城霓虹绚烂,夜空时常像是一盘乱七八糟的调色盘,薄雾都带着彩色。小时候家乡的夜空也是灰蒙蒙的,现在产业没了,夜空清朗起来,就是空荡荡的,好像什么也没有。

小镇闭塞萧条,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留下的就是老人和小孩。那个“卫家读书很好的小子”回来,一时成了镇上的大新闻,没过多久就变了味,人们都说,卫家小子在外头受了刺激,精神有些不正常,被人家给赶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