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 61 章

邱国公早有春秋,寿材和一干丧葬用物都是早就备下的,邱老夫人坐镇,又有长媳统领诸事,哪怕整个邱家都心思不朗,各处倒也有条不紊。

毕竟,邱国公有个做皇后的女儿,还有位皇子的外孙。

他的丧仪有圣上遣使祭奠,皇后也归宁母家,京城宗室权贵皆数上府,门庭若市,低于五品的官员只配在门房那儿留个名字罢了。

苏韶棠亲眼见到了这繁荣景象,不过她知道,再过不久,国公府就不复这般荣色。

她来得晚,才跪了一个时辰,外间就暮色重重。

就这时,苏韶棠觑见她那位姨母带着赵慧鸣进来,刚进来就浑身瘫软地跪在了地上,整个国公府嫡出一脉,也就她哭得最真情实感,赵慧鸣紧张地看着她。

赵夫人能在赵府作威作福,主要的还是靠国公府位高。

但如今邱国公一去,等丧期过后,邱家一族都要上表辞官,哪怕还有位皇后和皇子,邱家也是真的要落寞下来,除非二皇子在这场争储之战中胜利。

除去亲生父亲去世这一条,赵夫人也相当于没了作威作福的资本,她自然哭得厉害。

苏夫人看向她,心中着实五味俱全,百般感慨最终都化为一声长叹,她轻推了下苏韶棠,压低了声:

“出去歇会儿。”

再有孝心,也不可能不吃不喝地跪上三日三夜,赵夫人带着赵慧鸣来了,她也能借此歇会儿。

苏韶棠跪得腿都酸了,被这么一碰,身子差点歪了去,听到苏夫人的话,没有推却,被络秋扶起,没有闹出什么动静,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刚到游廊下,一道夜风吹来,吹了几滴雨水在脸上,苏韶棠皱眉:

“又下雨了。”

络秋感慨:“今年这雨下得可真频繁。”

苏韶棠拢了拢披风,巴掌大的小脸皆数藏在披风的绒毛中,遥遥地就见游廊上走来一人,等人近了,苏韶棠好笑:

“你来干嘛?”

松箐穿得单薄,冷得直搓手,听见夫人声,登时惊喜:“夫人,奴才正要去寻您呢!”

苏韶棠不解地看向他。

松箐挠头傻笑:“是侯爷,侯爷担心夫人,才让奴才过来的。”

知道国公府有人投机取巧,沈玉案就担心起夫人来,她们早有措施,跪得久些也不妨事,但就怕他家夫人傻乎乎地跟着一道跪。

这才寻到机会就让松箐来找人。

不等苏韶棠再问,松箐就偷摸地说:

“夫人快跟奴才来,侯爷等着您呢。”

灵堂内不断烧着纸钱,加上哭丧委实压抑,苏韶棠的确不想很快回去,游廊上有冷飕飕的,她左右无事,就好奇地跟着松箐走了。

沈玉案离得不远,就在游廊旁的一座假山边上。

他拿着一柄油纸伞,见到人,就上前几步接应,鹅卵石上有积水,苏韶棠低头小心地躲进了油纸伞里,油纸伞不大,两人靠得很近,松箐和络秋都在游廊上没有过来,沈玉案怕她淋到雨,油纸伞朝她倾斜,一手虚虚揽在她腰间。

苏韶棠在狭窄的空间中抬头,她的一双眼睛在暮色中透彻明亮,声音娇脆:

“下着雨呢,你让我过来干嘛?”

两人站在一起,对于沈玉案来说,苏韶棠的额头刚要过肩,如今她抬头说话,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脖颈上,他下颌不自觉地绷紧。

稍顿,沈玉案才若无其事道:

“夫人跟我来。”

苏韶棠不明所以地跟着他走了几步,到了他刚才在的假山中,苏韶棠才发现这假山中居然是空的,刚好可以避风,站下两个人也足以。

沈玉案将油纸伞合上,冲不远处的松箐颔首。

松箐心领神会,拉着络秋:“姐姐,这天寒地冻的,侯爷和夫人不知何时出来,咱也寻个地躲雨避风去。”

络秋猜到他的那些心思,但她没有等到夫人的吩咐,也就顺势跟着离开。

假山中,沈玉案进去捣鼓了会儿,拎出了个小板凳,他将小板凳放在苏韶棠跟前:

“国公府富贵,我找了好久,才找到这个。”

他让苏韶棠坐,苏韶棠坐下后,还有些目瞪口呆:“你这半日都做什么了?”

他分明是跟她一起来守灵的,为什么她只在灵堂跪了一个时辰,而沈玉案却做了这么多事?

沈玉案笑而不语,他将另一只手上拎着的东西给她。

苏韶棠这才发现他手中还拎了个纸包裹。

沈玉案温声简言:“松箐跑去买的,但这时卖的吃食不多,只买到了烤薯。”

纸包裹已经被打开,里面就是一只烤红薯,不知道松箐怎么带回来的,总归现在还是热气腾腾的。

苏韶棠一日都没有正经用膳,又跪了一个时辰,的确觉得饿了。

外间落着雨,一只烤红薯似乎正是应景。

国公府的路上都是挂着灯笼的,透过假山的缝隙照进来,让苏韶棠能看清现在的沈玉案,他蹲在那里,低头认真地替她剥着烤红薯,假山中淌进了雨水,将他的衣摆都浸湿,他细致地剥好一块薯瓤,他知晓苏韶棠有洁癖,薯瓤四周干干净净的,他抬头送到苏韶棠唇边:

“尝尝烫不烫。”

他稍抬头,刚好让苏韶棠将他的模样尽收眼底,他是文中的男主,容貌必不可能差的,他肌肤白皙,惯来脸上带着笑,但目光清冷寒凉,唯有看向苏韶棠时才携着温柔,他今日这一身是特意收拾过的,雪色中衣外套了一件深色宽袖圆领衫袍,双肩袖口都绣了云纹。

哪怕蹲在那里,他脊背都是挺直的,宛若一块冷玉清菱。

暮色暖灯下,苏韶棠的视线不知不觉对对方身上停留得久了些,等撞上对方视线,她才猛然回神,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耳垂。

沈玉案将她的动作看在眼里,意识到什么,他眼中闪过一抹浅浅的笑意,下一刻,他又不着痕迹地挺了挺脊背。

苏韶棠含糊地将那块薯瓤咽下,伸手去接:

“我自己来。”

沈玉案拦住了她:“还是我替夫人剥吧。”

说着,他觑向夫人的手。

苏韶棠的手养得很好看,根根细长白皙,今日刚磨去了蔻丹,反越衬得那双手干净无瑕。

闻言,苏韶棠下意识地看向沈玉案的手,也不说沈玉案的手好不好看,但他剥了烤薯的皮,指尖上染得黑乎,苏韶棠当即缩回手,再不提自己来一话。

松箐实在,一整个烤薯很大,苏韶棠根本吃不完。

两人一蹲一坐,花了将近一刻钟时间,才将烤薯分食完毕。

沈玉案借着假山流下的雨水洗净了手,苏韶棠拢了拢披风,眼神飘忽地没有去看沈玉案,只道:

“我得回去了。”

沈玉案:“我送你。”

他伸手去扶苏韶棠,两人刚站起来,就听假山外传来一阵动静,似乎有人经过,随即一道颇有些耳熟的女子声音轻柔传来。

“殿下,等等妾。”

苏韶棠和沈玉案对视一眼,许是苏韶棠眼中询问的意思太明显,沈玉案冲她轻颔首,但饶是如此,苏韶棠也目瞪口呆。

苏韶棠回神,就向系统求证:

“刚刚说话的人是云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