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第74章 南墙

秦瑶眼里织起雾气,插在鬓发间的海棠花犹未落下,美目流转中泪水滑落,熠熠华光,如海棠泣露。

谢玉升静静地听她说完,手触上她的脸颊,柔声轻问:“在朔州城,崔郡守的书房里,那柄宝剑你看到了吗?”

秦瑶本以为谢玉升相信他了,可在这话出来后,心脏骤然一跌。

一句呢喃从她口中泻出来:“那柄宝剑是我阿耶的......”

谢玉升捡起地上几张纸,递到秦瑶面前,道:“之前只告诉你崔郡守贪污,其实更是有通敌之罪,这是他与突厥人的来信。”

秦瑶颤抖的手接过信。

天幕欲雨,空气潮湿压抑,湿哒哒的木香堵住秦瑶的脖颈。

她如浮木一般,在水中浮沉,几乎要窒息。

谢玉升看到她眼角的泪,道:“这信是你自己从崔槐书房里拿回来的,你阿耶教过你突厥话吗,若是上面的话看不懂,我可以念给你听。”

他轻柔的话语,听在秦瑶耳中,却好似有讥嘲之意。

秦瑶手攥紧信纸,咬了咬牙,仰起头来,“我是不会信这些的,这些信是谁呈上来的,是谁要陷害秦家?”

这话落地的瞬间,秦瑶脑海里浮起一个巨大的猜想,让她顿时遍体生寒,胸口掠起阵阵恶心之意。

“谢玉升,你也信了这些证据吗,还是说你想除去我父兄?”

她说这话时,泪水从眼底掉落,一颗一颗,砸在谢玉升手上。

谢玉升感觉被烙了一下,去接过她手上那些信,道:“我还在调查。”

谢玉升容色始终平静,淡到有一丝冷漠,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那样的眼神让秦瑶觉得害怕。

秦瑶嗓音沙哑:“你不是在调查,是你差不多已经认定了我父亲和兄长的罪名了。”

那些密函上说了,他让侍卫们在暗中做好部署,若秦家一有异动,便提前动手,以最快的手段,让秦家人伏诛就法。

到时候便是流血成河下场。

可秦瑶生来身上流着秦家的血,在她心里,完完全全向着秦家,那些黑底白字写的叛国证据,她一点也不相信。

她知晓自己父兄的为人。

她也知晓,一个有野心的皇帝,是断断不会放任外戚一日日壮大,势力盘踞一方,以至于让自己养虎为患。

必要的时候,他会做些什么来永绝后患,巩固自己的统治。

谢玉升将爪牙伸向秦家的同时,何况不是在生啖秦瑶的肉?

她能感觉到,炽热的血已经从她喉咙里喷涌出来了,她眼前血肉模糊,血色一片,那不只是自己的血,更是自己同胞骨肉的血。

她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犹如猎物一般,被谢玉升扑杀,咬断喉咙。

秦瑶双手捂住眼睛,擦干净眼泪,过了一会,准备下车去。

谢玉升拉过她袖子,问:“你要做什么?”

秦瑶推开他的手,直对他的眼睛,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坚定,道:“我不信他们会通敌,我要回洛阳亲自去看看。我阿耶没有叛国就是没有叛国。”

谢玉升眼里倒映着她的身影,握着她手臂的手,微微一松。

他的嗓音凉薄低沉:“你昨晚与我说的什么,是不是忘记了,瑶瑶?”

昨晚她说她喜欢他,会和他做一辈子的夫妻。

小姑娘想起了那一幕,眼底又涌起泪花。

可秦瑶昨夜也说了,在她心目中,最重要的是她阿耶、阿兄,其次才轮到谢玉升。

谢玉升松开了她的手,替她挑开车帘,道:“去吧,去洛阳看看。”

她是不撞南墙不死心,性子执拗到了极致,也只有将血淋淋的残酷真相全部剥开暴露在她面前,才能击碎她对这个世界的幻想,让她幡然清醒。

秦瑶没回谢玉升的话,径自下了马车,要了一匹马。

马蹄翻起土块,一队黑甲骑兵跟随在后,往旷野上驰去。

她天青色的衣裙在晨风中猎猎飞扬,薄岚追随在她身后,她扬鞭策马,脊背挺直,使得她看上去更加单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