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夏末看着她干瘦的手一点点无力地垂下去,心口一阵惊慌。

秦奶奶的精神越来越差,夏末最近总有不好的预感,每天过得心神不宁。

夜里夏末会守着她,看她入睡,再等她醒来,重复这个过程才稍稍安心。

盛锦看着昏昏欲睡的老人,直觉自己不应该再闹。

盛锦没再说话。

今晚她要跟盛如诚金茉莉去爷爷奶奶家聚餐,待了一会儿,不得不离开。

家里缺少盛锦活跃的身影,顿时有些冷清。

夏末把汤温上,等奶奶醒来可以喝。

又洗了衣服,收拾好屋子,装上周一的作业。

见时间还早,于是接着去画没画完的人像。

为了方便照看奶奶,她把画具和书桌都换了方向,对着门口,一笔一笔仔细而慎重地落下。

房间的门总是开着,一抬头就能看到对面房间。

过了不知多久,对面房间有了动静。

奶奶从床上坐起来,把房间的门打开一些,望着她笑,眼角的皱纹弯成慈爱的弧度。

夏末深深凝望着她,在画纸上落下最后一笔,也咧嘴乖巧地笑了。

奶奶朝她缓缓地招了下手。

夏末放下画笔,走进她房间。

奶奶握着她手,像平时一样,不紧不慢地和她说着话。

“这学期在高中,过得怎么样,有没有交到贴心的好朋友?”

夏末想了想,诚实地摇头。

朋友确实新认识一些,贴心却算不上。

“没有也不碍事,”老人缓缓说道,“好朋友有一两个就够了,锦锦看着爱胡闹瞎玩,但是心肠软,是个善良的好孩子。”

夏末点点头:“我知道。”

奶奶像是想到了什么,笑起来,“记得那时候我去学校接你回家,你才那么一点点高,谁都不理,就锦锦跟只小尾巴似的黏在你后头,胖乎乎的,可不像现在。”

夏末也笑了,“那都是好久以前的事了,她现在可是我们学校最受欢迎的人。”

奶奶的手无力地松开。

夏末心里又是一惊,连忙伸手握住。

老人轻轻叹了生气:“人往往沉浸在过去,不愿意走出来,不知不觉,就忽略了眼前,奶奶走后,你不要伤心,好好生活,不要想那些难过的事,去追求自己喜欢的东西,好好过自己的生活,好吗?”

夏末不愿意相信,“奶奶您还很年轻,怎么会走。”

老人的眼神望向虚空。

夏末顺着她视线看去。

那里什么也没有。

也许是一个她才能看到的地方。

老人带着向往的神情,“大概是奶奶太想早点见到他们了吧。”

夏末忍不住想要任性一回,握紧她的手:“就不能再多陪陪我吗?”

老人无奈地摇头,“末末要活到比奶奶岁数更大的时候,好好地活,开心地活,替奶奶多看一眼更久以后的世界。”

夏末听她讲过去的事情,听她讲小时候在父母怀里撒娇,讲第一次和人相爱,讲孩子的初生……

老人的笑容不再总像往日那样带着身为长辈的慈爱安详,伴随一段段回忆,变得轻快,变得羞涩,变得感慨和怀念。

最后她说她困了,缓缓闭上眼睛。

夏末看到她的手慢慢从自己身上离开,垂下去。

看到停留在她嘴角的笑意。

奶奶好像并没有离去,只是睡着了,在做一场香甜的梦。

原来不是所有的死亡都代表痛苦。

她低头亲吻了一下老人布满皱纹的脸颊。

“谢谢您。”

她不习惯与人有亲密的肢体接触,表达爱意的方式含蓄到近乎吝啬,老人家的习惯也大致如此。

原来嘴唇触到一个深爱之人的肌肤,是这种温度。

好温暖。好不舍。

“奶奶再见。”

秦奶奶一生资助过很多人。夏末不是唯一的那个。

只是来葬礼送别的人依旧很少。

陈星梵帮忙夏末一起处理了后事。

陈星梵是秦奶奶退休前资助过的学生,也是教夏末学画画的老师。

平时在清宁市一家艺术馆从事研究工作,最近被聘用到北方一所美术院校任教。

因为恩师的离世,推延了去北方就职的日期。

葬礼上很少见到秦奶奶的亲戚。

他们见秦奶奶总是对人慷慨解囊,唯恐有朝一日牵连到自身,所以一直很少来往。

在看到夏末时,仅有的几个亲戚也尽量远远地避开,担心这个再次成为孤儿的女孩接下来会赖上自己。

老人家留下来的最值钱的那套老房子,他们瞧不上。

就算没有那份遗嘱,他们兴许也不稀罕去争。

“你也不小了,这套房子我们就让给你,相信你这么聪明懂事,也一定能照顾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