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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槿月脸上云淡风轻, 心中却早已泛起了嘀咕:即便她动手碾碎了帝君的心脉,可他竟仍然没有就此消亡,同样是堕了魔,他仿佛比从前那些魔族更强。

若非帝君自己失了斗志, 若非魔域之门已经被毁, 倘若帝君非要和他们来个背水一战,但凡她有一招不慎, 就极有可能被帝君逃回魔域。届时, 他若也能依靠吸食魔气而永生不灭,此事可就彻底无解了。

是阴差阳错,也终究是邪不压正, 这难道也是天道的抉择吗?

她正在微微出神, 帝君却哑着嗓子嘲讽道:“幽冥尊主,你现在一定很得意吧?放眼三界,今后是真的再无人能与你匹敌了。焉知,他日的你就不会堕魔呢?”

当个人不好吗?好端端的谁要做什么魔头?仅这副丑陋的形貌就足以叫她唯恐避之不及了。

她轻轻握起缚梦笔,略一沉吟后果断开始反击:“忘了说, 多谢帝君替我寻回九幽令。若放任它流落人间,难保不会再生出什么风波来。”

这种话在帝君听来无异于满怀恶意的嘲讽, 他目光冷厉地斜眼看她,全然不愿接腔。毕竟,他早知这块青铜令牌的厉害之处,怎会心甘情愿将它交还于她?

说来说去,还不是戚正那个道士太过无用?不仅赔上性命,还将九幽令“拱手让人”。

饶是他态度如此恶劣,江槿月仍是和颜悦色地温声道:“哦,我还得替淑妃娘娘和谢大人向您道声谢。当然啦,骄傲如帝君,大概也记不住所谓蝼蚁的名姓。其实当时我就觉得奇怪,淑妃满心都是向皇后寻仇,怎会突然想起要给父亲托梦?”

“骄傲”的帝君兀自默不作声。

“此事,也是你与国师有意为之吧?为了将我引去临城,却奈何……无心插柳,反倒让我救下了不少无辜人命。”她边说边转了转缚梦,有意无意地拍起了手,“如此说来,其实帝君还是做了那么几件好事的,虽说这并非你的本意。”

看她仿佛越说越高兴,满眼不加掩饰的嘲讽意味,帝君再也难以忍受,勃然大怒:“你是在羞辱我吗?想杀就杀吧,挫骨扬灰、神魂俱灭,还有什么事你做不出来?”

就许帝君在那里大放厥词,她不过略嘲讽他两句,他就听不下去了?可他这多年来造的孽,又哪里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

江槿月眉梢微扬,静静注视着将散未散、几乎难以辨认其人形的浓雾,又听得他宛如怒极反笑,仰头遥望夜空中的血月,边笑边高声嘶吼:“又是就差一点,只差那么一点点啊……”

声声泣血。就在方才,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手都快要触及那片漆黑的夜幕了,就差一点。

他甚至都在幻想着呼吸到久违的新鲜空气,恍惚间又要重回那寂寥的无人之巅,可一切就这么毫无预兆地结束了。

帝君旁若无人地畅快大笑,仿佛这样就能略微排解他这千年来的苦痛,可惜他却偏生不是个聋子,还得听那个招人厌烦的姑娘嘲弄于他:“你还差得太远了,帝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其实你从一开始就注定逃不出去的。”

她口中的“他”,除了那个吃里扒外的星君,又还能有谁?在帝君眼里,他作为一个天界神明,成日里往地府钻,最终还偏帮着外人,实在可笑。

是故,帝君咧着嘴干笑两声,哑着嗓子道:“是啊,他就是舍了这一身法力,都要和我作对!他远比你更该死。”

早在千年前,星君就是那副遗世独立、无欲无求的假清高样子,其实他不过就是自命不凡罢了。他怎么还不死?帝君满眼凶光,恨不能生生扼杀他的灵魂。

“假清高”的沈长明瞥了他一眼,迎着他满身的怨恨气息,答得面无表情:“法力对我而言不值一提,我不需要。她既想守住人间,我当然要陪她一起。不知我亲手为你备下的幻境如何啊,帝君?”

“哈哈哈哈——!我真是、悔不当初啊,当年就该不惜代价,就是强闯幽冥界,都要让你再死上一回!”帝君气得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拖得老长。

他心有怨怼也是再正常不过,方才他领着修罗恶鬼冲出无间地狱,一路上都顺利得很。

它们甚至趁着地府疏于防范之际,血洗了整个幽冥界、放出了各大地狱中数不清的冤魂厉鬼,那是何等快意潇洒、痛快非常?

直到他后知后觉,察觉到这竟只是一个痛快淋漓的幻境,而它们竟仍被一束星光困在血海中停滞不前。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是如今站在他眼前、肆意嘲笑着他的凡人、蝼蚁,要他如何不恨?

一刻钟啊,就差这迷失于幻境的一刻钟,局势就被瞬间逆转,他精心谋划多年,竟就因这小小纰漏,就这么落了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