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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口气说完这一大堆话,终于抓住时机喘了口气,对众神摆摆手,又对着面色复杂的星君轻声道:“唯有我死,帝君才会放下戒备,我才能将他打入地狱。这是唯一的办法,也是唯一的机会。对不起啊,我要失约了。”

哪怕她当时言笑晏晏,温声细语地说“好”,可她早已抱着必死的决心,早知道这是一场无法赶赴的约定。

或许早在她透过青铜镜看穿帝君那肮脏的灵魂时,早在她明白帝君费心筹划这一切的险恶居心时,她便再无法回头了。

倾尽全力毁去魔域之门,以舍弃地魂、重创命魂作为代价,将这个无法战胜的魔头封入地狱,已经是她能为尘世做到的最好的了。

缚梦紧紧贴在她的衣袖上,呜咽着直骂她是个疯子,比那狗屁帝君也好不了多少。

“月儿,可我不在乎别的啊。”星君深吸一口气,再开口时仍是止不住哽咽,眼泪簌簌落下,看着前所未有的狼狈,“你不能死、你不能……命魂若散了,从此再无轮回的指望,你要我去哪里寻你?”

这一刻,江槿月忽而想起,沈长明曾对她说过,人有来世便有期盼。她当时只当他随口一提,如今却不知他是否是想起往事,才生出了几分感慨。

“好啦,我要走啦。星君大人,你别难过了,毕竟人各有命嘛。”她抬起掌心轻轻覆盖在他的手背上,冰凉如雪、再无半分温度。

她的身影变得越来越虚幻、黯淡,如长夜将尽时的天边月。

她静静垂眸望向地面,似在寻觅回家的道路,最后用唯有他们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认认真真道了句:“我愿以此身守人间太平盛世、四季轮转如初,无论多少年。只因为,这里是我们喜欢的人间啊。”

江槿月:“……”

懂了,就是这句话惹的祸,这不是明摆着往他心口捅刀子吗?她从前真是做梦都没想到,害他耿耿于怀至今、将一切罪责都归在自己头上的,竟是她身死前随口说的一句话。

本意大概是要他别难过,但这话落到他耳朵里,无异于杀人诛心。他难免会想,倘若他未曾带她踏足人间,会不会一切就不会走到这个地步。

随着那抹鲜红的身影烟消云散,江槿月眼前的画面又开始飞速轮转。她理应看到的、她不该知晓的,剩下的记忆大多都与他有关。

她看着他以自身命魂为引、借万千星辰之力为她修补几乎碎成渣的命魂,他那满脸近乎疯魔的神色,甚至不亚于她在帝君眼中所见。

难怪啊,缚梦会说他们的命魂之间有感应联结。初遇那日、魂游地府,判官分明说他已经安然渡劫,想来他的命魂是被她生生拖去地府,这才有了之后许多事。

她看着他与幽冥血月定下契约,只为短暂运用血月神力。那个从来一袭白衣、如书生般温和善良、循规蹈矩之人,一朝持三尺青锋闯入天界,只为寻她那道入了天牢的天魂。

周天神明心中感念着她的付出,虽未曾阻挠,却仍忍不住问他岂敢妄图逆转生死、挑战天道,个个都要他想清楚如此行事是否值得。

可一贯彬彬有礼的他,甚至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只执拗地怀抱着她虚弱茫然的天魂转身而去。

唯有命魂者,是无法入轮回的。他没得选,他也不想选。

不过转瞬,他便独自一人、坠入无间地狱。这片颠倒的世界,果然是她曾在梦中看过无数次的血海。

那如苍穹般高悬的血海之下,那片她永远看不分明的阴影,原是她镇守于此、陷入长眠的地魂。

他抬手间,将熠熠星辰洒落血海,星光温柔璀璨地环绕在她身旁,寸步不离地护着她双眼紧闭的身影。

自此,地狱恶鬼再不敢靠近血海半步,只敢在与血海相对的漆黑夜幕之上行走。

望向她时,他的目光热忱而坚决:“虽不能带走你的地魂,但我的大半法力亦能护你不受厉鬼侵扰。你生,我陪你生。你入地狱,我也相陪。”

说完这句话,他留恋地最后回望她一眼,只当听不见恶鬼肆意的诅咒,只当感受不到身上每走一步都会绽开的伤痕,就这么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这里。哪怕伤痕累累,亦是傲骨犹在。

“这样真的值得吗?”无论是人是鬼还是魔,都在问他同一个问题,或是幸灾乐祸,或觉不可思议,亦或是扼腕叹息。

“违拗天道的人,本就要受天道惩罚。你又身负恶鬼诅咒,你……唉!疯子啊!”判官无可奈何,最终只能微阖双眼,再不知如何评判。

“我既要和她同去轮回,死生何所畏惧?飘零无依、盛年而亡,又有何可怕?她做事随心而为,我也永不后悔。”他那对如朗星般明亮的眼眸里唯有她的身影,语气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