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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也怪,即便她从未向自己言明身份,二人甚至没有只言片语的交流。但自江槿月第一眼见到她,就理所当然地将她认作了自己的娘亲。

想来,怀胎十月、血浓于水,大抵如此。

记忆中,江槿月未曾有机会看清对方的眉眼,只隐约记得她身形瘦削、眉目温柔。时至今日才发觉她的脸呈紫青色,面部肿胀、七窍渗血,就连嘴唇也泛着青黑色。若她真是难产而亡,又怎会是这般模样?

当年娘亲身怀六甲,王芷兰这是存心要她一尸两命,其心思何其歹毒?自己天生体弱多病,是否也有娘亲母体中毒的缘故呢?

“您是我娘亲,对吗?”江槿月打破了沉默,虽心中已有所查,却仍盼望着对方给予肯定的答复。何婉君眼中虽隐有犹豫之色,但还是点了点头,答道:“是。”

江槿月抿了抿唇,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娘亲的声音,她虽有数不尽的话想说,却仍记着招魂的初衷,叹了口气问道:“娘亲为何至今不入轮回?可是因为王芷兰迟迟不遭报应?若是如此,我明日就替您讨个公道。”

何婉君闻言只缓缓地摇了摇头,面上也没有丝毫怨色,平静地说道:“我没什么可怨恨的。旁人都说江乘清心术不正,是我听信花言巧语,非要逆了你外祖的心意下嫁与他。有这样的下场,不过咎由自取。”

她原是公辅之门、忠良之后,却因识人不清葬送了青春年华,到最后甚至被人害了性命。事到如今再怨再恨又有何用?江乘清早已借了她何家之势平步青云、官至尚书,而她终究不过一缕见不得光的亡魂。

过了半晌,江槿月才叹道:“您又何须将一切过错揽到自己身上?还不是他与您成婚不过两年就急着纳妾?偏生还纳了个蛇蝎心肠的玩意儿回家?”

何婉君刚要开口,却看见了什么似的,神情瞬间变得张皇无措。江槿月本不明白她为何突然变了脸色,身后却冷不防地传来一人冷漠严厉的话语:“何婉君,判官怜你爱女心切,方允你逗留人界两年。你竟敢言而无信?是不把地府放在眼里了吗?”

这声音隐隐有几分熟悉,江槿月下意识地回头,果然看见端坐于座椅之上的黑无常。他面色不善,手中还握着寒光闪闪的勾魂锁链。

看这架势,若有个什么不顺心的,他怕是要动手了。

黑无常素来是不太好说话的,江槿月正要求情,何婉君却抢先跪下,辩解道:“黑无常大人,妾身自知辜负了判官大人的好心。可妾身并非有意如此,只是命魂被一道士拘于江府十余载,无法离开。近两日,那道士的符篆法力渐弱,妾身才得以冲破封印。”

“道士?”江槿月与黑无常同时皱起了眉头。那道士如此行事,未免太过缺德,即便何婉君不说,江槿月也隐约猜到了她口中的道士是谁。

黑无常将锁链随手置于桌上,漆黑的瞳孔盯着何婉君看了许久,才“嗯”了一声,不咸不淡道:“既然没撒谎,又事出有因,此事便也罢了。你,随我走吧。”

几日不见,黑无常果然还是那副没耐心的老样子,说不到几句就要走。江槿月心中仍有疑虑,便道了声:“等等!”

何婉君也抬起头,哀求道:“还请黑无常大人再等等,妾身还有几句话想与小女说。”

黑无常无奈地瞪了她们一眼,冷哼道:“真是麻烦。时间宝贵,请二位尽快。”

“多谢大人……”何婉君恭谨地向他一福身,又转过身依依不舍地望着江槿月,轻叹道,“能看到长大后的你,对娘亲而言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了。今后娘亲不能守在你身边了,槿月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要替娘亲报仇。”

江槿月没想到对方会这么说,怔愣了片刻才不解道:“这是为何?王芷兰害死了您,我作为您的女儿,替您报仇本就是天经地义。”

何婉君摇头叹道:“你这一生还长,怨恨他人对你并无益处。娘亲只盼你能过好自己的日子,好好活着。”

好好活着?让她帮忙送信的陶绫姑娘,也只盼着心爱之人能好好活着。人活在世上的时候总有这样那样的心愿,死后方知这世间除却生死皆为虚妄,仿佛大彻大悟。

“……您方才说命魂被拘于江府,又是怎么回事?您说的道士,是不是给我批命的那个?”江槿月不愿让她担忧,却也不愿骗她,只得岔开话题,问出了想问的话。

何婉君点点头,答道:“你体质特殊,易招鬼撞邪。审判过后,我求判官让我在人间多留两年,替你阻挡邪祟。戚道长察觉此事后,只将我禁锢于江府,并未将我打到魂飞魄散,也算是好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