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虽然这么说可能有点突兀,但当廖无言开始回忆早年邵离渊的事迹时,晏骄脑海中确实不受控制的浮现出许多后世影视剧中强行梳刘海装嫩的画面……
这种画面与邵离渊那张严肃冷酷的脸重叠之后,效果堪称惊悚,她终于没忍住,在众人的注视下东倒西歪的笑成傻逼。
廖无言:“……”他刚才是说了什么笑话吗?
等晏骄笑到浑身无力勉强停下来,已经是差不多一刻钟以后的事情了。
廖无言神色复杂的盯着她看了许久才重新开启话题:“你们可知他最初是在哪里么?”
晏骄庞牧两口子自不必说,后面以齐远为首的一众侍卫也齐刷刷左右摇头,工整的如同春风拂动下的青翠麦穗。
廖无言自顾自笑起来,执起紫砂壶给自己倒了杯热茶,“师伯出翰林院后最初是在御史台,第一年便弹劾官员无数,丝毫不给人留面子,”说到这里,他抬头看了看晏骄,笑道,“便如今时今日的你一般不知道疲倦,令人闻风丧胆。”
“御史容易结仇,”他神色淡淡道,“那时的师伯根基尚浅,又是桀骜不驯的性子,后来动了先帝心腹,更涉及到当时的太后和贵妃的娘家,因而触怒先帝,群臣、外戚联而攻之,后被连降两品三级,贬入刑部最底层,连带着师父他们也吃了瓜落。”
先帝当时是要打压邵离渊的,却不曾想反而叫这个年轻人顿悟了,忍受常人不能忍受之苦难,又从深渊一步步爬到如今的尚书之尊,至此,无人撼动。
邵离渊过去几十年的官宦生涯都被压缩在短短几句话中,说的时候云淡风轻,可谁又能想象得出当时是怎样一场厮杀于无形的腥风血雨?
他话说完的相当一段时间里,小院儿还是保持着沉默,显然大家都无法轻易将他口中那个冲动到有些莽撞的邵离渊跟如今的刑部尚书联系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晏骄才小声道:“他老人家如今也够桀骜不驯的啊……我可比他温和乖巧多了。”
廖无言撩起眼皮看她,差不多是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轻蔑的“呵”。
外围的齐远和小六吭哧吭哧笑,对视后满脸奸诈。
齐远松垮垮的摆出一个进攻姿势,捏着嗓子道:“嘿,看我神勇无敌双锅女仵作!”
小六就配合的啊了一声,捂着胸口往后斜跳出去一步,“大人饶命!”
晏骄:“……”
小八自问是个厚道人,可事到如今也实在忍不得,憋的喉咙都快炸了,拉着小五去一边偷笑去了。
当廖无言和庞牧也先后跟着笑出声后,晏骄的脸终于变得一片血红,似乎脑门上都在呼哧呼哧冒热气。
她恼羞成怒的站起来,挥舞着双拳朝齐远和小六扑去,“都说了不许再提啊啊啊我要杀了你们!许倩,后面包抄!”
“是的大人!”
许倩闻声起身,然后下一刻就跟着哈哈哈哈笑成了一片。
最后还是庞牧出马,把罪魁祸首一手一个按到媳妇儿面前,任她拳打脚踢出气。
晚饭有晏骄喜欢吃的毛血旺和糖醋小排,大约是为了安抚她千疮百孔的内心,廖无言特意叫人将这两样都摆在她面前。
热气氤氲中,众人纷纷替她夹菜,端茶倒水无不体贴,顿成众星捧月之势。
为弥补方才围剿不利的过错,许倩殷勤的舀了一碗金玉满堂粥,小心的放到晏骄面前,恭敬道:“大人,当心烫。”
大人丢给她一个为时已晚的眼神,非常冷酷,许侍卫哽咽着退了下去。
晏骄夹起一块细腻弹润的鸭血,两眼直勾勾的盯着齐远和小六,一口接一口的咬下去,嘴角还渗出一丝似血的红油。
然后就是糖醋小排。
她特意选了红棕油亮的脆骨,冷笑着放入口中,冲着他们嘎嘣嘎嘣的咀嚼,面目狰狞。
两人被她看的如坐针毡,脖子后头隐隐发凉,恨不得现在就跪地求饶。
廖无言看够了戏之后才问起正事:“师伯的意思,你怎么看?”
晏骄明白他指的是“这事儿不该由自己开口”,想了下,忽出人意料道:“其实我家乡那边供解剖之用的遗体都是自愿捐赠的,我也签了协议。”
桌上盘碗磕碰之声骤然消失。
晏骄笑笑,“挺难以置信的,对吧?”
曾经她不是没想过号召大家捐献遗体,若可行的话,哪儿还需要费这么大劲?
但这个念头还没正式系统化就被她自己给掐灭了。
太不现实。
哪怕在现代社会,同意遗体捐赠的居民所占比例也非常低,更何况是动不动就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挂在嘴边的古人?
自愿的希望破灭,她不得不出此下策。
“我私底下找冯大夫和张仵作提过这事儿,”晏骄平静道,“若此计能成,医学界必然也受益无穷。
其实古籍中多有开膛破肚之神技,但现在却几乎销声匿迹,甚至有人认为这些不过前人杜撰,根本不存在的。”
“说起这事儿的时候,冯大夫气坏了,”她短促的笑了几声,烛光照耀下,眼底仿佛有两团火苗在燃烧,“而归根结底,不过是因为师父没法儿教、学生没法儿学,能力达不到,没人敢做,所以就断了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