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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他又五体投地,整个伏在步青云面前,口中喃喃念诵着腔调怪异的经文,那过分虔诚的模样把白龙看了个目瞪口呆。

步青云往斜侧一让,避开男子的顶礼膜拜,无奈解释道:“近执,我说过了,我不是。”

青年坚持把经文念完,又是一拜,才站起来,对着步青云拍了拍胸脯,一副“我会为您保密”的骄傲模样。

白龙不知来龙去脉,被黑肤青年的一连串表现给惊愣在半空。

他只见过凡人如此膜拜先祖和神仙,步青云与这黑肤青年显然并非同族,不可能是这青年的先祖,那么,是这青年把步青云误会成神仙了吗?

凡人总有那么多故事好讲,什么神仙鬼怪妖邪灵魔,白龙一开始都信了,还满心好奇地四处寻找,可凡人的故事都是假的,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神仙,至少白龙从没见过。

想到被凡人故事骗得上天入地,白龙更不开心了,用尾巴拍了拍步青云的胳膊。

近执那边解释不通,步青云只得暂时放弃,对不耐烦的白龙解释道:“他是我认识的一名僧者,汉名为近执,来寻我的路上受了伤。”

哦,原来是受了伤。

白龙歪歪脑袋,和满眼珍稀的黑肤青年对上视线,连鳞片都要被肉麻得炸开了,下意识一溜烟绕到步青云脖子上去,结果这黑肤青年的视线越发肉麻,像是下一秒就会控制不住对两人五体投地地膜拜起来,吓得白龙收回视线,对着步青云的下巴洗眼睛,张嘴问出一堆问题:

“他不是中原人,你怎么认识的?为什么是汉名,他原名不叫这个吗?他为什么会有汉名?他来找你做什么?”

听完白龙的一连串提问,黑肤青年的眼神何止是肉麻,简直是狂热,听听吧,连龙神都如此关爱大人,还有什么可说的!

步青云脑壳痛。

“龙神啊,请听我解释”,黑肤青年见步青云没有立刻回答,当即为大人代劳,用腔调微异的汉文唱歌一般回答,“大人是引领我师父入佛门的导师,我师父便是天竺人人皆知的悉多尊者,大人对于宏扬佛法的牺牲与贡献,如果不连篇累牍,我实在无法说完,可是大人!过于谦逊低调,不愿接受尊号,也不愿受僧团膜拜,悄悄回到汉地。师父担忧不已,遣我来寻,希望迎回大人参与菩提布萨。我本名邬波离,汉名近执,汉名还是大人所取,若不是大人眷顾,我这样的旃荼罗贱种何德何能踏入佛门。”

白龙沉默听着,直到最后一句,才微微动了动尾巴。

他认识步青云短短数日,从一开始就觉得步青云不是一般人物,何况他在云端眺望人世日久,也见过不少奇人奇事,因此黑肤青年说的这些,并不算多么令他惊异。

但他还是第一次听凡人用如此骄傲的口气提及自己是个贱种,仿佛理所当然。

他当然知道凡人内部是有贵贱之分的,他们从诞生之日开始就擅长于争斗,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称王的妄图永治,为寇的伺机复仇,合并分裂再合并再分裂,由部落到王朝,从未改变。

可如此自然而然认为自己是贱种的,白龙还是第一次见。

他奇异地看了一眼邬波离,这是个健美高大的年轻人,手足纤长有力,一些疤痕与厚茧说明了青年的勤劳,就算白龙看惯了中原人的五官,年轻人的面庞说得上以美丽来形容,尤其是一双女性般温存的大眼睛。也许是第一眼与步青云的对比太多强烈,如今仔细看来,邬波离的肤色与其说是黑,更确切来说应该是浅棕色,长长的微卷黑发,好似一头年轻的雄狮。

更不消说年轻人颇为雅致的谈吐,甚至还会汉文。

这样一位年轻人自称贱种,着实令白龙不解。

但白龙也不是特别在意。

随着对邬波离一长段回答的消化,白龙被步青云的部分挑起了兴趣,尤其是步青云对邬波离这些话的反应,尽管步青云神色不动,白龙却莫名感到了一份抗拒和纠结,像是根本不想再提起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