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

乌金坠 尤四姐 4733 字 4个月前

她回头乜了他一眼,复对荣亲王重新扮起笑脸,“我有大名儿,叫尚颐行。《周易》中有颐卦,乃是雷出山中,万物萌发之象……”

“就是颐指气使那个颐。”皇帝一针见血,她修饰半天也没用,直撅撅告诉荣亲王,“目中无人,指手画脚那个颐。”

荣亲王呆愣在那里,没想到半道上随手一扶,就扶着了皇上的宠妃。关于尚家老姑奶奶的名号,他早有耳闻,尚家女孩儿辈里的独苗,多少人都说尚家的凤脉要断在她身上,没曾想她一路披荆斩棘,进宫短短半年,已经位列四妃了。

果真出挑的女孩子,到哪儿都不会被埋没。只是心里有些怅然,却也不能说什么,重新收拾出个端正的态度来,肃容拱手向她行礼,“参见纯妃娘娘。”

一断颇具传奇色彩的初遇,就这么硬生生被皇帝给掐断了,主要是柿子发现了匆忙进去传话,那些正陪皇帝饮酒作乐的人也都跟着皇帝跑了出来。一时间周围个个大眼瞪小眼,荣亲王也感到了一丝惶恐。

皇帝将这不安分的老姑奶奶扣在手里,脸上方浮现出平和的微笑,“时候不早了,明儿还要赶路,你们都跪安吧。”

众人齐声道“嗻”,齐齐向他们打千儿,然后垂袖却行,各自散了。

皇帝到这时才咬着槽牙瞪她,“怎么?人没大,心倒大了?朕要是不来,你打算和荣亲王怎么样?还要细细报上家门,相约下回再见吗?”

颐行没有正面回答,抬着胳膊说哎哟,“您捏疼我啦。”

皇帝这才发现下手是有点儿重了,忙松开了钳制,但两只眼睛依旧故作凶狠地盯住她,“看来朕这两日冷落了你,你就打算另谋出路了,是吧?”

颐行咧着嘴说哪儿能呢,“我如今什么位分,另谋出路您不依,人家也不敢呀。您这人呐,什么都好,就是心眼子有点儿小。我再混蛋,心里头想入非非,行动上也不敢。”

皇帝气不打一处来,“你还想入非非?”

“我错了。”颐行说,“我真的错了。才刚我一见您哥子,就想起您了,我这不是和荣亲王寒暄,是透过您哥哥,思念您呢。”

天晓得,她是如何硬着头皮说出这么腻歪的话的。她和皇帝原该是相看两相厌,她哥哥是巨贪,她侄女儿又是他的废后,他该见天冲她置气,看见她就大动肝火才对。

结果呢,他们之间的相处出了点问题,这皇帝简直是个嗜甜的病患,爱听那些齁死人的话。只要你愿意说,说得越入骨他越喜欢。你的嘴越甜,他的气消得越快。这种人倒也好,没有那么深刻的爱恨,只要当下过得去就行了。

颐行从荷包里掏出一个金锞子,搁在他手掌心上,“您瞧,我是为了给您送这个,才摸着黑过来的。遇见荣亲王是个意外,要不是人家,我准得摔个大马趴。我还想谢谢人家来着,没想到您一来,就把人赶跑了。”

皇帝迟疑地看看手上金锞子,又看看她,“不把他赶跑,还让他留下来,和你互诉衷肠吗?”

颐行耷拉下了嘴角,“我说了挺多好话了,您可别油盐不进。”

皇帝瞥了瞥她,有些得意地说:“刚才朕向宗室里的人介绍了你,往后你就别想那些不该想的了,他们一个都不敢招惹你。”

颐行嘟囔了声,“我多早晚胡思乱想来着,您老冤枉我,难怪贵妃她们要捉我的奸。”

说起这个,就比较丧气,皇帝一直在避免回忆当天的尴尬,谁也不知道他扯下面罩的时候,心里是何等的纠结。

将黑不黑的天色,当着满宫嫔妃的面,他把真面目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前一刻还冠服端严陪着皇太后看戏说笑的帝王,转眼穿着八品的补服和自己的嫔妃私会,这么巨大的落差,那些宫人们怎么想?是不是觉得她们一直巴巴儿盼望的皇帝原来不正经,有那种摆不上台面的癖好?他的威严瞬间扫地,再一次重温了尚家花园窒息当场的噩梦。他不明白,为什么遇见老姑奶奶就没好事儿,她一定是老天爷派来克他的,一定是的!

如今她还要一再捅他的肺管子,皇帝郁闷地攥紧了金锞子,恫吓式的说:“你再聒噪,罚你每日缴两个!缴不上来就到御前伺候抵债,你自己掂量掂量。”

这下子她不说话了,规规矩矩垂手站着,像他跟前俯首听令的太监。

他缓缓吐了口气,嫌弃地打量她一眼,“往后还是打扮打扮,别叫人拿你当宫女。”说着视线在她头顶上打转,挑了个好地方伸手一捅,“这儿插根簪子,挑名贵的,明白吗?”

颐行歪了歪脑袋,说是,一面抚着身上坎肩,哀怨地说:“是您让我带上行服的,说路上方便,这会子又嫌我不打扮……”

皇帝啧了声,“朕让你带行服,是打算到了热河带你去打猎,谁让你赶路途中穿了?”边说边摇头,“朕发现,咱们说话老是鸡同鸭讲,你猜这是为什么?”

颐行说:“必然是奴才太笨,没有领会主子的意思。”

皇帝说不是,“是你还不了解朕,也没有和朕一心。你只顾眼前,朕要的是长远,所以咱们想不到一块儿去,常背道而驰。”

他说完,似乎有些失望,背着手,慢慢向开阔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