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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那头传来碗具被落一地的尖锐声音,惊醒了沙发上打盹的孕妇,连阳台外的人也听到了。

万湾是在接电话时候摔了碗筷的。“她跟你说了什么?”她的声音在颤抖,手拧成了拳。“你先别哭,也别打电话,到姐这儿来。”

能喊她姐的,只有万峡。

“姐,她不知道从哪里拿到我的号码,约我见面,我没同意,她就打了好几个电话过来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劝我不要退出,说这是爸的希望,还说爸希望在这部剧里看到一家人的合作。”万峡被李凌带上来的时候,一副傻傻的样子。“什么叫做一家人的合作,姐,我和你是一家人,她和我算什么,还说这是,爸的希望?”万峡问的颠三倒四,周边人听的日渐明朗,万湾的脸愈加暗沉。

“姐,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妈知道吗?你知道是不是,所以你让我先别给妈打电话。我是不是该打电话问爸。”万峡掏出的手机自是被李懿制止了。

万湾正在舀汤,今天难得休息有时间,于是她给林智熬点正宗的孕妇补汤,清炖老母鸡,一连去了三次油,此刻这碗精华老汤,上面撒着几颗枸杞,飘着两颗红枣,香气浓郁但颜色澄亮。

“她说的话,你信吗?”万湾问的轻巧,风轻云淡。

万峡被她问的魔怔了。“不信。”

“你不信,那还问我。”万湾看他峡怔怔的样子,笑的一脸平静,“你问的问题我不知道答案,所以回答不了你。不让你给妈打电话,是没必要让她也像你一样瞎担心。”

万峡顺着她递来的勺子,低头喝汤,想问什么,又被万湾一副“小题大做”的眼神看的继续低头喝汤。

李懿看着万湾的眼神在顷刻之间变换,刚才摔碗时的狠厉,当下喝汤时的和煦,在万峡低头抬头间的凌厉柔和,她从来是个合格的演员,而且锋利无比。

平静的吃完饭,李懿接过收拾的活儿,林智让李凌陪自己楼下消食,两姐弟在房间聊天。其实没啥可聊的,万湾就跟万峡分解了每一句杜紫鎏的话,其实还是没有答案,但万峡需要的,不是答案。等林智义不容辞的担起送万峡回去的任务,临去留给李懿的眼神,很是沉重。

你别走,湾姐今晚会喝酒,要发疯的那种。

手机里静静躺着林智暗暗发来的短信。如果她不是怀孕,这种时候一定会陪在万湾身边,快二十年的相处,她太知道万湾暴风雨来之前的平静是如何的绚丽,那瑰丽的颜色有多惊艳,那之后的海啸有多猛烈。

万湾的房间很简洁,衣柜不大,办公桌很大,因为有个很大的屏幕,周边还有一张设计专用画板。李懿不知道她是从哪里翻出来那么多酒,睡过几次也没发现房间有暗箱暗柜。此刻却是哆啦a梦一样吐出来一排溜红的,白的,洋酒,烧酒,琳琅满目。

“林智让你别走?”当下的提问根本不用回答,万湾一摆手自问自答,“留下就别啰嗦。”

李懿默默的看她甚是熟练的开下一排酒盖。

林智说过万湾酒量不错,不过混酒必醉,如果先喝红酒再喝洋酒,那就是想大醉一场。今天她先把红酒倒在洋酒里,然后把烧酒清酒米酒也倒在一起,那个用来喝扎啤的啤酒杯,她一连喝了四杯。

“他太龌龊了,来者不拒,你知道那些见我笑眯眯,我喊着姐的人,背面是什么样子吗,…他说他爱电影,他在片场是奉献给艺术…有多恶心你知道吗?…看到的时候我吐了…什么为了艺术献身,还有体验式演戏,太丑了…就跟阴沟里不能见光的蛆一样…那些真正在努力的人算什么…”喋喋不休的万湾完全成了另外一个人,工作时英姿飒爽,日常温暖旭阳,甜蜜唠叨着石头是一种样子,嫌弃狠厉的吐槽,又是另外一幅模样。

头发随着耷拉的头垂下来,几近要贴上刚吐过的嘴角,李懿眼疾手快的挡住,把头挪到了自己肩头。她在哭,眼角有深深的泪痕,那些用力嘲讽怒骂的时候,有她童年的欢乐时光,有那双牵着她的温暖大手,有高大光影背后的美丽梦想。

可惜,有人带她看到梦想,却又让她看到阳光后的暗场。

她没喝饱,几乎是刚安抚下去,又被内心的碎裂勾起,往酒的方向用尽力气站起,可还是靠在李懿的怀里,像根软骨头一样滑落。李懿扶她,她 “啪”的跪了下去,发出清脆的声音。

要是林智在现场会是怎样,给她倒酒,让她把碰到的苦楚喝下去吐出来,还是劝她少喝一点。李懿心想,劝估计是劝不住的,万湾喝酒的架势像座山雕一样凶猛,咕噜咕噜一口气一杯的样子,就差把颈窝喝成喉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