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页

杜明明看到当时关于顾见诚的报道,为了忘记这场车祸他甚至移民到了美国,听他第一次这么示弱, 公开和自己谈论自己的弱点, 她一阵心软,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说:“所以你不能开车,从那以后也再未吃豆腐?”

顾见诚道:“是。回国后,和你和柳叶怀那次,我第一次克制了心魔, 吃了豆腐。我当时恶心得脸色惨白发颤。你们没有发现。”

杜明明道:“我们又不是心理医生。”心想,原来以为他真的觉得好吃,柳叶怀也以为他天生苍白俊俏,没想到他当时的内心其实是这般的翻江倒海。真是人心隔肚皮。

顾见诚道:“更严重的是,因为那场车祸,我不时会心绞痛,痛得非常厉害,经常觉得自己会当场去世那种。我去看了很多医生,换了许多好的医院,他们都查不出任何病症,最后他们告诉我,我并不是生理上的,而是心理上的。特别是每次在记忆里看到你在路边声嘶力竭地哭,和你在医院的强作欢笑,我就会心绞痛得近乎窒息。我每次都要自己不要想了,可是越这样画面就越容易出现。我以为时间过久了我就会淡忘,但是并没有,这成了一直尾随我的病症。我想是我欠你的,虽然你不无意救我,你也从来不知道,但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而你要一个人背一辈子的良心债。后来,我上了心理系,我的教授告诉我,如果我要解决我的病痛,就要找到病源。我想了很多年,最终决定回来找你!也做了不少的计划……只是没想过会在墓地里遇见你。”

杜明明明白了:原来他是为了治自己的病回来的,所以他说自己是他的药,也是真话。他并不是要成为自己的医生,或者应该说他们互为对方的医生,他们又是同一场命运下的病人。

杜明明知道他说的都是真实的状况,又问:“那我们第一次遇见的那个晚上,你为什么会在墓地?”

顾见诚道:“因为我知道你正在卖那里的墓地,我也了解黄之北的事情,所以先去看看,没想到碰见了你。”

“那你的病后来有好吗?我怎么还见过你发作?”杜明明忽然紧张起来。

“其实我以前发作得很经常,我才会下定决心回来找你。见到你之后不知道因为什么,可能不再有噩梦缠身,就再没发作过。唯一的两次其中一次是在齐阿姨的墓地,原因你也知道的。另外一次,是因为你。我想我这个病慢慢就会没了。就像你,慢慢的也会释怀了。”

杜明明笑了笑:“原来我堪比钟馗,恶鬼看了我也绕道。”笑完才觉察自己好似是最近来第一次舒心的笑。

顾见诚:“对,你就是鬼见愁。”

“滚吧。你又开始了。”杜明明抱怨。

顾见诚笑着说:“对啊,又开始了。你不理我的这些日子,我好想你。我想我离不开你了,你看,我一离开你就要心病发作,你一定是给了我什么蛊惑。”

这么多年,他终于完成了在医院里想认她的愿望。因为在迢迢的时间纷纷过去后,他终于等到了正确的时机。

杜明明没想过他这样骄傲的人也会撒娇讲这样的话语,她戏谑道:“可别把责任推给我,心病发作,全因你脆弱”。

顾见诚嘟囔道:“对,因你而脆弱。”他忽然转身吻她,令她措手不及的,潋滟的气息在黑暗里蔓延,像是在孤独宇宙漂浮里的热吻,令人沉迷,忘却所有不该忘却的,忘却身处于人世间的煎熬和孤独。忘记了各自的身份,不管是天使还是魔鬼,不管你是谁,终究都不重要了,因为世界上其他的玫瑰都是普通的玫瑰,只有你是最重要的,因为你是我的玫瑰。

杜明明终于还是下定决心去了齐阿姨的迁墓仪式,是顾见诚陪她去的。那天果然天朗气清,万里无云,是一个非常好的日子。齐阿姨在天有灵,妈妈如愿以偿。

她的爸爸妈妈当然来了,齐浩和黄晓西也来了,只是她既没有和爸爸妈妈说话,也没有和齐浩两人交谈半句,她想不管如何,每个人都坚持了自己的选择,事到如今,情已尽,话也说尽,如今真是无话可说了。

有点煞风景的是妈妈请了好几个道士,在那边摇着铃铛念念有词,又唱又跳,是新型的坟地唱跳选手。严重地影响了他们寄托哀思。

杜明明看着墓碑上齐阿姨年轻的笑容,墓碑两旁刻着的玉兰花,还有那句话:如果忘却就是记住,那么我多么接近于忘却。

齐阿姨最终一定是全忘了吧,才能得脱人生苦海。杜明明眼红红,齐阿姨是真切爱着自己的,齐阿姨她有她自己的苦衷,这不该是自己责怪她的原因。知道一切后,她明白齐阿姨一定也不会责怪自己,就如自己现在已经彻底原谅了她。